“我是真没办法,翠翠爹疯了,动不动就伤人,我没办法,只能将人绑在羊圈里,可他居然连羊都打!都快把羊打死了。”翠翠娘抹泪道,“求恩公开恩,救救他罢。”
小景倒没有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对方有没有缺魂魄好本事。
但见翠翠爹疯得确不轻。
跟羊关在一起,羊都倒霉。身上遍体鳞伤,咩咩惨叫。
还瘸着一条羊腿,看样子还是新伤,应该是翠翠爹发疯时打伤。
“先将人放出来,待我查探一番。”
小景如此道,因为爱干净,遂不肯踏入羊圈半分。
那些村民听罢,赶紧进了羊圈,将翠翠爹从地上拉了起来。
哪知翠翠爹突然发起了疯病,大力推搡着左右村民,口中大喊着:“翠翠,跑啊,翠翠,快跑啊!”
“翠翠她爹,咱们翠翠已经平安回来了,正躺在炕头上休息,你可得快些好起来啊,要不然翠翠看见你现在样子,不知道该有多难受!”翠翠娘哽咽道,连连抹起了眼泪。
那几个村民见翠翠爹闹得太厉害,一时间竟然还不敢冲上去拉扯。
生怕被发疯翠翠爹误伤。
楚寒衣也终于把目光从羊圈里两头小绵羊身上移开了,蹙着眉头问:“这是在做什么?”
“抓人。”小景冷眼瞥了他一眼。
“那直接打晕了,再抬出来不行么?”楚寒衣又道:“都怕什么,他又不是邪祟,还能吃了你们不成?都快些上啊。”
小景:“那你来?”
“不行,”楚寒衣单手束在背后,满脸倨傲地道,“这里,太脏了。”
小景:“那你就少开口,少出主意。”
“他们太笨了,还不让说?”
楚寒衣冷冷哼了一声,余光忽然瞥见村民手里拿扁担,隔空一抓,那扁担便飞了起来,迎头一棒敲了上去,原本还疯闹翠翠爹白眼一翻,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吓得两只小绵羊咩咩惨叫,忙往角落里一躲。
楚寒衣同小景炫耀着说:“这不就行了?”
小景:“……”那一棒槌敲下去,万一把人敲死了怎么办?
但很显然,楚寒衣是不管这种问题,他只管怎么方便怎么来,还吩咐着村民们将人拖了出来。
村民们面面相觑,居然也很听他话,几个人走了上前,七手八脚将翠翠爹从羊圈里拖了出来。
翠翠娘立马扑过去哭道:“孩子她爹啊,你可不能有事儿啊,你要是出事儿了,让我跟翠翠怎么活啊!”
而后又转头去求小景:“大慈大悲小菩萨,求你行行好,救救我们一家人罢!”
小景倒也没说不救,只是,若是翠翠爹真缺了一魂一魄,那还须得做法,将其游散在外魂魄找回来才是。
可问题是,小景在无极道宗学道,满打满算也就学了三个月。
虽然他确后来天赋异禀,学东西非常之快,但还未来得及跟在越无尘身边,学习如何做法事。
因此,小景不知道该怎么做法,将翠翠爹魂魄寻回来。
而且,小景身上也没有多少法器。
只有一根长鞭,打人用,还有罗素玄法器,一柄锈迹斑斑长剑,睹物思人用。
小景说话也挺委婉,给自己留足了余地,他道:“我试一试看,但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翠翠娘感激不尽,连连道谢,之后又问:“那需要我们怎么做?是不是也有准备银钱?或者是黑狗血?”
小景知道准备黑狗血驱邪,但就不知道准备银钱做什么了,邪祟又不认这种东西,还不如黄纸好使。
“上回来法师,就要我们准备银钱,说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翠翠娘又道,“一开始还说,要准备两个童男童女,但村里除了翠翠之外,就只剩下一些年纪大人了。”
“那只怕是江湖骗子,真正修道之人,两袖清风,视金钱于无物,也不需要什么童男童女。”小景解释道,“往后再遇见这种骗子,直接赶走便是了。”
“不过,要童男童女做什么?吃么?”楚寒衣冷不丁开口,一本正经地问,“童男童女肉很好吃?”
翠翠娘:“……”
小景:“……”
众村民:“啊,这……”
须臾之后,楚寒衣又道:“我饿了。”
“……”
小景对这个人感到非常无奈,总觉得楚寒衣脑子有些问题,不过也能理解吧,毕竟被人囚|禁在那种鸟不拉屎荒野之地,与世隔绝了这么多年,哪怕是个正常人,只怕也要被逼疯了。
好在,楚寒衣只是管他要吃,要是管他要妻儿,小景都不知道从哪儿给他变出来。
当即小景冷着脸道:“门在那边,请你出去。”
“饿了也不让说?”楚寒衣很费解,想起自己温柔似水心上人,再看一看面前冷若冰霜小景,忍不住蹙眉道:“你脾气不太好。”
要不是眼下人太多,小景就打人了,但他担心会吓着村民们,攥紧拳头隐忍住了,只是同众人道:“别管他。”
村民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个穿玄色轻甲男人,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
但眼下,救翠翠爹才是最要紧。
小景道:“先将人抬进屋里,用麻绳绑起来便是。”
“把嘴堵起来,他真很吵。”楚寒衣顺势补充一句,“还得先洗洗干净才行,身上有味儿,我离这么远都能闻到。”
“你先管好自己嘴,你也很吵。”小景没好气地道,等村民们将翠翠爹绑起来抬回了旁边一间空房,才又道:“你们可以先行离开,晚上门窗闭紧,无论听见什么东西都别出来。”
等众村民离开之后,楚寒衣不知该往哪儿去,便开口问道:“那我去哪儿?”
小景冷声道:“不知道!”
“我饿了。”
“去找别人,别找我!”
楚寒衣道:“可我只认识你,我也只想找你,你高不高兴?”
小景:“……”这事值得他高兴么?
懒得理他。
小景环绕房间走了一圈,寻了根蜡烛,放在了翠翠爹面前,曲指一弹,蜡烛便徐徐燃烧起来。
整间昏暗房间都亮了起来。
小景二指夹着一张黄符,在翠翠爹眼前绕了一圈,噗嗤一声,黄符自燃,飘出了一股白烟。
“我不喜欢这种气味,”楚寒衣蹙着眉头道,“我不喜欢香烛,还有黄符气味。”
“喜不喜欢,也由不得你说了算,你不喜欢东西,那可多了,凡事都凭你喜好来,你以为你是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祖?”
小景冷笑道,才不管楚寒衣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甚至听说楚寒衣不喜欢香烛气味,小景还特意摸出香烛,点在了墙角。
浓郁香火气,很快就弥漫开来。
楚寒衣也没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好似很讨厌我。”
“难得你还有自知之明。”
小景回道,竖起二指探上了翠翠爹天灵盖,往下一移,掀开他眼皮略看了一眼。
楚寒衣道:“为什么你要讨厌我?”
“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小景松开了手,见翠翠爹身上没有被邪祟侵扰过迹象,再想起此前翠翠说过,她是被野猪追赶,遂才失足跌下了悬崖。
遂估摸着,翠翠爹应该只是受惊过度,所以才得了疯病。
也就是凡间说,吓破了胆,三魂七魄都飞了。
小景暗暗揣摩,寻思着之前在无极道宗修行,有没有学过如何画招魂幡,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印象了。
让他御尸什么,都容易,让他招魂做法,倒有些牵强。
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会画招魂幡。
小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最差结果也莫过于如此了。
但周围也没有合适工具,朱砂毛笔等等,什么东西都没有。
小景不得不从自己衣袍下面,撕了一块,而后放在了桌面上,咬破手指在白布上飞快画了起来。
画好之后,他还审视了片刻,在想自己有没有画错。
楚寒衣凑过来看了一眼,忽道:“你画得这是什么。鬼画符么?怎么画得如此之丑?”
原本符咒都是很繁复,外行人看不懂也正常。
尤其脑子有问题人,看不懂更正常了。
小景拿起画好招魂幡,之后便悬挂在了房门口。
之后便想在地上画符阵,但需要更多血。
光是咬破手指流出血,自然是不够。
楚寒衣见状,忽问:“你是不是想替这老东西招魂?”
小景轻轻嗯了一声。
“那简单,你求我,我就帮你。”楚寒衣神情倨傲无比,一本正经地道,“还有,你得帮我找回妻儿,我沉睡了太久,已经记不得回家路了,除你之外,我一个人也不认得。我那发妻柔弱不堪,温柔似水,爱我深至肺腑,想来,我突然消失了那么多年,他一定很伤心,满修真界追寻我下落……还有我儿子,我还没亲眼看过他……”
等等,小景记得这厮之前说过,他被囚|禁之前,孩子还没出生。
既然没出生,那么楚寒衣怎么就认定他夫人腹中怀就是儿子呢?
小景皱眉道:“重男轻女?九代单传?家中有皇位要继承?”
“什么意思?”楚寒衣摇头道,“我听不懂,你说些我能听懂话罢。”
“你怎么知道,你妻子为你生下了一个儿子?”小景怀疑,这厮是不是在装傻充愣。
“我明白了,你意思是说,我那心肝宝贝发妻,也许不是给我生了一个儿子……”
小景刚要点头。
哪知楚寒衣突然面露喜色地道:“也许是双生子,或者是三胞胎,四胞胎!这可太好了!”
小景:“……”他能是这种意思么?
不过观父知子,有楚寒衣这种父子,想必对孩子成长也不好。
“我意思是说……不对,现在不是讨论你有几个孩子时候。”小景突然缓过神来,觉得楚寒衣实在分不清楚轻重缓急,总是在打岔,所以深呼口气,他道:“不帮忙就闭嘴,再敢跟我说一句话,我就割了你舌头。”
“可我有一句话,非说不可。如果你不听话,一定会后悔。”
小景不相信自己会因为不听楚寒衣一句话,而后悔,遂手势呈刀状,隔空一割。
凌厉劲气,宛如剑刃一般划破长空。楚寒衣偏头躲闪,轰隆一声,身后墙面就被划出了一道清晰痕迹。
“我没有同你开玩笑,你再敢说话,便试试看。”
小景冷哼道,才一转身,哪知衣袍一紧,竟不知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下意识低头一看,就见翠翠爹不知何时醒了,被堵住嘴没办法说话。
手脚被绑起来还不老实,竟然不知何时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小景衣袍。
因为小景为罗素玄守节缘故,遂作一副披麻戴孝打扮。
腰间系着白布,垂得很长。几乎要垂到了小腿位置。
冷不丁被人一拽。
那身上衣袍哗啦啦就散了开来,小景赶紧侧身躲闪。
可身上衣衫仍旧被扯下来大半,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
露出皮肤宛如珠玉一般莹白,在烛火映照下,俊脸竟然微微发红了。
小景自然不能同一个疯了老头子一般见识,只能怒目瞪着楚寒衣,咬牙切齿道:“把眼睛闭上!敢看一眼,我就剜了你眼睛!”
“同为男子,你有部位,我也有。”楚寒衣单手束在背后,很高风亮节地把目光偏转过去,并不去看小景衣衫不整样子,正色道:“再说了,我可是有夫之夫,非礼勿视道理,我还是懂。”
顿了顿,楚寒衣又道:“我方才明明都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劝。”
小景:“……”
谁又能想到,他居然会被一个糟老头子把腰带扯下来了。
面色难得红了起来,小景咬紧牙关,再确定楚寒衣真没有看过来之后,才一脚将翠翠爹轻踢过去。
之后迅速将衣衫拉拢起来,再度穿戴齐整。
可脸上红热,不仅没褪散,反而越来越红了。
该死!
居然被楚寒衣摆了一道!
大意了!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而且,你也没什么值得我看。我早就心有所属了,除了我那柔柔弱弱发妻之外,我眼中再也不会看任何人。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我那位夫人。”话虽如此说,楚寒衣眼尾余光,还是瞥向了小景,盯着他略有些发红耳垂。
竟觉得红艳艳,还挺可爱。不知用手指摩挲一下,是什么样滋味。但一定比不过自己记忆中妻子。
楚寒衣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又道:“你放心便是,我不会说出去。”
小景咬牙道:“那我还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不过,你要是感激我,我也不会拒绝。”楚寒衣语气顿了一下,又道,“我饿了,什么时候能够吃饭?”
这已经是小景第不知道多少次,听这厮说,他肚子饿了。
眼下是什么时候?居然一心全想着吃!
饿死鬼投胎不成?
“……我好几年没吃过东西了,一直在沉睡。”楚寒衣低声道,“我好久不知道做人是什么感觉了,也好久没感受过人间烟火气。我只记得…”
“我那位夫人曾经真很爱很爱我,他告诉我,助兴药要少吃,吃多了会死。”
小景:“……”
“我也很听他话,我怕自己死了,他会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风雨飘零。所以,我都是把助兴药,喂给他吃。”
楚寒衣缓缓道:“他也很开心,每次都激动得哭出来,还会大力捶打着我胸口,哭着骂我是不是疯了。我捶打得我很舒服,他一天不打我,我浑身都难受。”
“我难受了很多年,因为他很多年没打过我了。”
小景:“……”
“我不是疯了,我只是想和他永远在一起而已。”
“好了,别说了!”再听下去,小景会忍不住打人。
他现在怀疑,楚寒衣是不是有什么妄想症。
楚寒衣都这么对待他那位夫人了,居然还妄想着,两个人彼此深爱。
但凡换一个正常人,都会想尽办法逃离罢。
没准这一切都是楚寒衣幻想出来,从来没有什么柔弱不堪,爱他深至肺腑,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哐哐撞大墙夫人。
也没有所谓孩子。
不过就是楚寒衣被囚|禁了太久,太久,被逼疯之后,幻想出来假象。
小景心道,如此说来,此人倒也可怜,但无论如何,还是赶紧带楚寒衣出去治治脑子才行。
“好了,现在不是听你讲故事时候,等我先把翠翠爹魂魄招回来,再带你去治……不,带你去吃饭。”
小景好言相劝,让楚寒衣退远些,之后便蹲下身来。
用染血手指,在翠翠爹额间一点。
翠翠爹白眼一翻,再度昏睡过去了。
“我有办法可以替他把魂魄招回来。”楚寒衣突然又开口道,“但你得答应我,帮我找回妻儿,我很想念他们。”
“你能有什么办法?”小景抬头,满脸狐疑地道,伸手一指门口,“你可以先出去么?”
“我真有办法。”楚寒衣言之凿凿地道,“不就是受惊过度,魂魄散了么?这有何难,把他散开魂魄聚集回来便是了。何不引他入梦,在梦中回到事情发生时候,当着他面,救下翠翠,以了他心愿。若心愿已了,自然就苏醒过来了。”
小景倒是从未听说过,居然还可以用这种方法。
略一思忖,他又问:“如何入梦?”
之前在陈家村,越无尘也引他入过桂芬梦境,当时,他还因为雷击木缘故,误打误撞,也窥探了林景临死前记忆。
但越无尘究竟是如何施法,小景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若是小景记得不错,要想入别人梦,起码得是一个“童子”。
他已经不是童子了,曾经数次同越无尘耳鬓厮磨。
别看越无尘平时满口清规戒律,满口仁义礼智,又是大逆不道,又是不合规矩,却在行事时,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嘴上说不行不可,实际上玩得比谁都花,心口不一,虚伪至极。
小景曾经想在三清神像面前亵|渎自己师尊,可越无尘死得太早了,没来得及而已。
现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小景也不愿再想起越无尘了。
“我自有法子,但有一事,你是童子么?”楚寒衣一本正经地问。
小景冷着脸道:“我已成过亲了。”
“成过亲了,也不代表你就不是童子。”
小景咬牙切齿道:“我不是童子!”
“不是童子也可入梦。”
楚寒衣道,抬起右手,掌心处飞速盘旋着一支毛笔。
这毛笔比普通毛笔要粗长许多,通体漆黑,其上还雕刻着密密麻麻符咒。通体散发着诡异黑气。
小景先是一愣,随即攥紧拳头道:“那你还问?!”
“我只是比较好奇而已,”楚寒衣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还蹙着眉头,轻声道,“你急什么?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你这小寡夫倒急了。”
小景深呼口气,暗暗安抚自己,不要跟傻子一般见识。
他目光落在楚寒衣掌心毛笔上,骤然觉得有些熟悉。
可到底哪里熟悉,又实在想不起来了。
“这是你法器么?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法器是毛笔。”
“算是吧,从前,我正是用这支毛笔,为夫人描眉,他容貌甚美,清冷凤眸,眉飞入鬓,清华绝伦……我最爱为他描眉梳妆,他头发很长,我时常在指尖把玩……他会用柔柔声音,唤我夫君……哭着说,让我描眉时下手轻一些,他受不住……”
“当我没问。”
小景后悔了,怎么想起来要开口询问。他甚至觉得,楚寒衣不甚靠谱。
本来翠翠爹只是疯了,人还没死。保不齐被楚寒衣一番折腾之下,人是不疯了,直接就死了。
从根本上解决了翠翠爹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