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居然单|枪|匹马就敢过来劫囚?”一个修士怒声呵斥道。
小景神情冷漠,反手一鞭打了过去,擦着那人肩胛,刮出了一条血淋淋伤口,漫不经心地道:“过来杀你们人。”
“大言不惭!”
对方怒斥一声,见来人身着暗红色长袍,面上覆着黑布,根本看不清楚容貌,只是声音听起来,应该是个年轻人。
身形诡异,招数狠辣,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更不知师承何人,年纪轻轻怎生同罗素玄搅和在一起。
众人并未将面前之人,与南阳常家断袖常轩联系在一起。
毕竟当初道宗举行拜师大典,玄门百家都到场了,也都遥遥瞥过常轩几眼。
知晓常轩性格文静,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迟钝。
绝对不像面前年轻人一般,心狠手辣,嚣张跋扈。
而且,众人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使用这种通体漆黑,密密麻麻覆盖着层层鳞片,还伴随着龙吟声长鞭。
遂不约而同地认为,此人应该和罗素玄一样是个来历不明邪道。
林家门生见状,冲上前几步,提剑怒指,呵斥道:“大胆!你可知我们是谁?就敢青|天|白|日,公然在大街上劫囚?!”
小景现在最不待见,就是林剑山庄人。
不待见到什么程度呢?
小景喜欢干净,特别讨厌不干净东西,在他眼中,方才冲他喊话几个林家门生,就如同他脚下踩烂泥一般,令他觉得无比生厌。
“我管你们是谁。”
小景冷冰冰地道,一甩长鞭,便将方才叫嚣最厉害门生勾住脖颈。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地大力往半空中一甩,再拦腰一鞭抽了过去。
便听嘭一声巨响,方才还叫嚣得很厉害门生,不过转瞬之间就咽气了。
身体软得跟面条一样,肢体诡异地落在地上。
小景收回长鞭,冷笑着道:“少拿林剑山庄出来压人,便是你们家主今日在此,我也照杀不误!”
罗素玄说得不错,在这个世间最适合小景金丹,非林惊鸿金丹莫属。
不仅没有丝毫排斥感,和异样感,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就同小景合而为一。
这不禁让小景几次产生错觉,好像这颗金丹从始至终就是属于他一个人。
而他并非掠夺了林惊鸿金丹,而是原原本本地拿回了自己东西。
“不好,此人身份不明,修为奇高,手里法器也威力惊人,看来和罗素玄是一伙,恐怕以我们修为,不是这个年轻人对手,还不赶紧去找林家主过来,万一罗素玄被救走了,咱们此番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怕还要沦为整个修真界笑柄!”
其中一个其他门派修士,压低声道,催促着林家门生,赶紧去把家主找回来。
可那门生还没来得及跑去寻人,下一瞬便被一根鞭子勒住了脖颈。
小景立在囚车之上,唇角泛起了诡异笑容来:“跑什么跑?我不管你们属于什么门,什么派,都一起上吧!”
而后一拉鞭子,嗖啪一声,将人摔了出去,倒地吐血不止。
“既然如此,大家都别跟他客气了,都一起上吧!”
话音未落,在场修士们纷纷亮出法器,其上灵力吞吐不止,散发着凌厉光芒。
“小景,我琵琶骨被铁钩穿透了,短时间内没办法恢复灵力,我可能帮不了你了。”罗素玄两手抓着囚笼,抬起脸来,毫无任何神采眼睛四下逡巡,试图去寻找小景,他低低地道:“打得赢就打,打不赢便算了,你不必管我,自己先逃便是了。”
回答他却是轻蔑一声“哼”,小景狠狠一扬长鞭,在半空中旋身后翻。
极盛灵力宛如煮沸开水一般,以囚车为中心,迅速无比地往四周蔓延。
这是他拥有金丹后,第一次毫无任何顾忌地大杀四方。
自然招招都毫不留情,一震手腕,挽出数道鞭花,掀起罡气凝结成了风阵,将在场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宛如成千上万柄剑刃,在里面疯狂乱绞,发出咔擦咔擦声音,听起来异常恐怖。
“大家都别怕,冲!不必留活口,直接就地诛杀!”
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立马有十多个修士冲了上来。
很快又被强盛劲气,打飞出去,倒地吐血。
原本这些人不久前,就同罗素玄发生过一场恶战,当时死伤无数,好多人灵力还未彻底恢复。
眼下同小景缠斗,自然渐落下风。
偏偏林墨白这会儿不在,留下来修士一时间没了主心骨,看着风阵中央少年,忍不住面露惊愕之色,喃喃自语地道:“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有此等高深修为?莫不是魔族人?”
小景也不辩解,忽然对着囚车里罗素玄道:“身体别乱晃,我帮你把铁链劈开!”
罗素玄道了声“好”,立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耳边传来簌簌簌风声,宛如寒刃一般,割开了他皮肤,鲜血滴滴往下淌。
小景见状,也不再犹豫,抬手一招,此前罗素玄与越无尘合而为一法器,便再度浮现在了掌中。
五指猛然收拢,小景才一抓住剑柄,便听嗡一声,灵力四溢,雪亮剑刃映得他眉眼清寒。
忽一剑冲着罗素玄手腕上铁链斩去。
哪知下一瞬,小景手腕一震,虎口崩裂流血,好像受到了某种指引。
剑柄传来了异样灼热感,小景下一瞬松开了手。
手里长剑嗡一声,飞速倒飞出去。
而后,落入了一只纤细白皙手掌中。
微风一吹,那玄色道袍猎猎响动。
越无尘抬手召唤回法器,自远处飞来,径直落于地面。
“是越宗主!越宗主过来了,太好了!这下我们有救了!”
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其余修士纷纷反应过来,各个面露喜色,宛如焕然新生了一般,大喊着“越宗主来了”。
小景面无表情地低眸瞥了一眼自己右手,看着虎口崩裂后手掌鲜血淋漓。
滚热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了罗素玄手背上。
罗素玄眉头一蹙,忽然暴怒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越无尘过来了?他……他伤你了?是不是?”
“没人能伤得了我。”
只要小景冷心似铁,那么在这个世间,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他了。
“越宗主,此人身份不明,一上来就劫囚,还伤了那么多玄门弟子,想必同罗素玄是一丘之貉,越宗主可要为我们做主,把此人拿下,揭开他面纱,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越无尘没有理会,望着周围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玄门弟子。
有断胳膊断腿,还有倒地不起,吐血不止,哀嚎声响彻云霄。
这些都是小景犯下。
就为了区区一个罗素玄,小景居然当街打伤这么多玄门弟子。
而且其中有好多都是林剑山庄门生。
小景打伤人,不是什么外人,而是林家人。
小景也是林家人。
“怎么,你也是来阻止我?那好,所有阻止我人,就都是我敌人!”
小景根本不听越无尘任何解释,一扬鞭子就抽了过去。
可越无尘却并未像上回一样,站在原地不躲不闭,任由小景发疯一样,往他身上挥鞭。
这一回,越无尘抬手抓住了鞭尾,攥得很紧。
因为攥得过于用力,指尖甚至都有些泛白了。
越无尘见小景蒙面,而周围人都没认出他来,便也未曾唤小景名字。
甚至不得不装出,他根本不认识小景,只能缓缓吐出一句:“住手。”
他希望小景能知道他难处,然后及时停手。
哪怕小景要走,越无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离开。
但就是不许小景带走罗素玄。
罗素玄这回必死无疑,哪怕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无可挽回。
“我若是不住手,你又能奈我何?打我,杀了,诛我,还是灭了我?”
小景冷眼盯着越无尘,手里长鞭分毫不松。
两个人谁也不肯率先松手,就如此这般僵持着,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周围修士们见状,面露不解地面面相觑,不明白越无尘到底在等什么,或者在忌惮什么,为何还不下手诛了这少年。
“越宗主,为何还不动手?难道就任由此人践踏玄门正道名声,如此欺压玄门弟子?”
好大一顶帽子,直接就扣了上来。
越无尘眉头蹙紧,想起这些人以多欺少,要不是小景现如今有了金丹,又有上等法器加持,只怕现在倒地吐血人,便是小景了。
尚未来得及训斥这些人以多欺少,小景便冷笑着嘲讽道:“我欺压玄门弟子?真是天大笑话,你们以多欺少时候,怎么没人站出来说,玄门弟子欺负我一个孩子?”
“你!”那名修士怒道,“是谁一来便叫嚣着,让我们一起上!”
“想不到你们如此听话,那现在我让你们去死,你们怎生不听了?”
小景趁机,猛地一震长鞭。
嗖啪一声,鞭尾宛如灵蛇一般,咬上了越无尘手背,刮出了一条血痕。
越无尘趁机松手,那长鞭便嗖一下,收了回去。
“小景,你打不过越无尘,你快走,别管我了,小景。”罗素玄压低声,急切地道,“小景,快走,别让越无尘伤了你,快走……越无尘是我父亲,虎毒不食子,他不会杀我,你先走,找个地方等我,我一定还会回去寻你!”
“虎毒不食子,可他是越无尘。”
小景神色落寞,低声喃喃自语道。
越无尘连养在膝下十七年亲传弟子林景,都能如此那般痛下狠手,更何况是对待一个来历不明罗素玄。
什么师徒,什么父子,只怕在越无尘眼中,什么东西都不及他尊位,他名誉重要。
小景突然冷笑起来,很想知道越无尘到底会不会杀罗素玄。
虽然越无尘并不肯承认,但法器相融,可是他们三个人有目共睹。
越无尘和罗素玄若非亲生父子,必定就是一母同胞亲兄弟了。
一个是人人敬仰玄门宗师,一个却是修真界人人喊打,宛如过街老鼠一般,臭名昭著邪道。
若是被玄门百家知晓,两个人之间关系,那么一定会很有意思吧?
小景冷笑一声,打定主意想要知道,越无尘到底会不会亲手处置罗素玄。
便也不再犹豫,飞身便离开此地。
那些修士见状,忙追了过去,又被越无尘阻拦住了,他道:“小心调虎离山。”
众人一听,都觉得十分有道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越无尘对那人手下留情,但出于对道宗敬重,便觉得越宗主自有考虑。
遂也没继续追出去了。
罗素玄什么也看不见,茫然地抬头四下逡巡。
想要去追寻小景身影。
好半晌儿他才发现,小景已经离开了。
罗素玄暗暗大松口气,可随即,他又十分意冷心灰。
如果,今日被囚困于此人是越无尘,小景必定会竭尽全力,救走越无尘。
哪怕是死在此地。
可能在小景眼中,终究还是越无尘更重要一些。
林墨白生怕被人发现林惊鸿,便不肯回归队伍,只能先悄悄将林惊鸿送回林剑山庄。
再行前去接应押送罗素玄队伍。
哪知再去接应时,听闻越无尘也来了。
一番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先将罗素玄押送至林剑山庄,再进行商议。
越无尘一直怀疑小景此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虽然小景并没有告诉他,但越无尘总觉得小景一定是在回林剑山庄祭拜亡母时,受了很大委屈。
足够让小景委屈到逃出林家,跑去和罗素玄为伍。期间只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小景性情大变。
这些事情越无尘尚且不得而知,小景也从来不正面回答。
不仅如此,越无尘对罗素玄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情。
两个人法器能够融合,那便说明,二人拥有极亲密血缘关系。
若非父子,那么便只能是兄弟了。
越无尘百思不得其解,算一算时间,他当初和林景在一起时,不过才过去七年。
即便罗素玄是他和林景孩子,那么年龄也是对不上。
再说了,当初林景腹中,怀根本也不是越无尘孩子,按时间来算,无论如何都是魔皇孩子。
而当时越无尘也确认过,林景腹中血肉魔气很重,分明就是魔胎。
而那个魔胎伴随着林景身死道消,也胎死腹中,还化作了一滩脓血。
越无尘甚至还在事后,将那个未成人形魔胎元神,生生撕成碎片,再也无法有转世投胎机会了。
若罗素玄不是越无尘孩子,那么就只能是他兄弟了。
越无尘对自己父母亲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自幼便在无极道宗长大,过日子基本上和林景一模一样。
只不过林景能隔三差五回家省亲,林墨白也会经常带着林惊鸿前往无极道宗作客。兄弟三人见面次数很多。
而越无尘从未见过自己父母,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兄弟姐妹。
现如今突然冒出了一个很有可能是他弟弟罗素玄,让越无尘感到震惊之余,又有些怀疑自己身世。
好人家出生孩子,怎么可能沦为杀|人|如|麻邪道?
这一定和罗素玄成长经历有关。
罗素玄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这般杀|人|如|麻,无|恶|不|作。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是否来自于父母影响?甚至是什么血海深仇?
夜间,众人在一片荒郊野岭之中,暂且停下来休整。
罗素玄被关押在囚车中,有专门弟子负责看守。
为防止罗素玄逃走,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换一批修士看守。
越无尘趁着夜深人静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囚车旁。
对着看守修士抬了抬手,两个修士便很知情识趣地退下,遥遥候在了一旁。眼睛都没往这边望来。
罗素玄被束缚在囚车中,根本没办法入睡,身上痛楚,以及对小景思念,让他没办法休息。
忽听有脚步声传来,他第一反应便是林墨白来了,当即冷笑道:“怎么,林家主弄瞎了我一双眼睛还不够,又过来泄愤?”
“你眼睛是林墨白弄瞎?”越无尘低声道,“为何如此?”
罗素玄听出了是越无尘声音,反而不再言语了。他以为越无尘是他亲生父亲。
可这么多年以来,罗素玄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有父亲。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就是孤苦无依一个人。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手足兄弟,也没有朋友。
心里唯一念头,就是找到林景,然后把林景带回西凤山。
日日夜夜同林景欢好,一直到死为止。
除此之外,罗素玄再也不记得其他事情了。
如今骤然发现,越无尘是他亲爹,罗素玄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接受。
“你是随你母亲姓氏,还是后来因为别什么原因,所以才改?”
越无尘低声询问道,道宗给弟子起道号时,不会去改动弟子姓氏,就好比林景,原名叫作林照影,景是越无尘给他起字,也算作他道号。
越无尘姓越,而罗素玄却姓罗,如果不是一个跟父亲姓,一个跟母亲姓,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罗素玄改名换姓了。
罗素玄冷硬无比地道:“我不知道!”
“如何会不知道?你跟谁姓,名字由谁起,你岂能不知?”
事实上,罗素玄就是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姓罗,又为什么叫作“素玄”。
自有记忆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叫作“罗素玄”。
曾经,他闲来无事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
后来,罗素玄便认为,罗可以是星罗棋布,也可以是天罗地网,便是“捕捉”意思。
素就是没有任何颜色,即为白色。
玄更好理解,玄就是黑,黑同光对立,而光另外一面便是影。
罗—捕捉。
素—白色。
玄—影子。
捕捉白色影子——也可以延伸为,捕捉穿着白色道袍林照影。
这并不仅仅是他名字由来,也是罗素玄此生宿命。
一生都用来捕捉当初穿着白色道袍林照影。
可罗素玄无论如何,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那个穿着白色道袍林照影了。
却误打误撞,阴差阳错,爱上了小景。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苍开玩笑。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越宗主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罗素玄嗤笑道,“一个出家人,居然六根不净,同一个女子生下了孩子,却又肆意丢弃了自己孩子,却在功成名就之后,养了别人孩子,甚至在那个孩子长大成人之后,再度贪恋红尘……越无尘,你真是个表里不一伪君子呵。”
“你我法器相融,已是事实,我也不否认与你之间有很深渊源,但是……”越无尘上前一步,压低声儿道,“你绝不可能是本座孩子!”
“敢做不敢认?说吧,你究竟和谁一起生下了我?为什么生下了我,又不闻不问?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
罗素玄现如今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恨”林景了,只怕就是林景抢走了他父爱。
所以他才想要折磨死林景。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而这一切,都要怪越无尘!
一个出家人,守不住清规戒律,同女子欢好,还有了孩子。
却又为了继续接任宗主之位而“抛妻弃子”!何其残忍!
“怪不得,你会将林景视为己出,只怕你当时想起了被你抛弃孩子了吧?你宁可养育林景,你都不肯养我!你算什么父亲?!”
越无尘头痛欲裂,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我绝非父子。”
“那你要如何解释,你我法器相融之事?你可别告诉我,我们是兄弟,你今年多大,我才多大,你我之间相差了多少?”
“所以我才问你,是否随你母亲姓氏,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哪里人氏,父母双亲可还在世,家中还有其他亲人么?”越无尘低声询问道。
“我不记得了,”罗素玄低声道,“我只记得,自己好像经历过一段很痛苦经历,然后便陷入了沉睡。”
“很痛苦经历……可还有什么印象?”越无尘追问道。
“我记不清楚了,依稀记得,当时尸骨成山,血流漂杵,我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尸山血海中,周围茫茫一片夜色……我找不到回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