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鼬唤醒的是一种极其黏腻的触感,像是整个人都被浸泡在黏液中一般。
他皱着眉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阴沉的天空如山岳般凝重。
同着淅淅沥沥的雨水一同撞入视野之中。
哗啦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电蛇游走,撕裂堆积的雨云。
世界陡亮。
继而是轰隆隆的爆响中。
鼬从褐色的木屋檐上坐起,被雨水打湿的额发粘附在折着冷光的护额上,垂落眼前,将雨中晦暗的城镇切割的残缺不全。
依旧空无一人。
鳞次栉比的建筑耸立风雨之中。
长街错落的矮树飘零着枯黄的落叶。
耳边除却风声雨声再无其它声响。
鼬吐出口气,站起身来,眺望着雨中的城市。
斜风细雨带来的冰冷触感密密麻麻的延伸在他的脸庞。
“又下雨了。”
鼬轻声说。
最后望了眼漆黑的天际后,便飞身跃下地面。
积水荡起涟漪,将倒映的天空搅得支离破碎。
走出半里地左右。
重重雨幕外。
传来有力的振翅声。
鼬抬眼望去。
鎹鸦正拖着湿透的羽毛而来,脚爪处缠着泛黄的牛皮纸。
于肩头落下时。
几分嘶哑的声音。随之响在耳畔。
“主公大人传讯!主公大人传讯!”
“请宇智波大人查看!请宇智波大人查看!”
“嗯,我知道了。”鼬从鎹鸦的脚爪处解下牛皮纸,而后点了点鎹鸦的脑袋。“快去找个地方躲雨吧。”
温和的声音。
鎹鸦蹭了蹭鼬的脸颊,继而振翅离去。
鼬遥遥的看着,转而钻进了拦街而设的报亭。
随意将黏附发丝面庞的雨水甩了甩。
鼬缓缓的将牛皮纸展开。
挥去附着的雨水。
公正的字符暴露眼前。
鼬仔仔细细的扫过。
同时脑中思绪不断。
半晌他将牛皮纸合拢,随意揣进裤兜中。
推开水珠蔓延的玻璃门。
鼬快步离去。
关于信件的内容在脑海中不断的交织。
主公大人的话又拉开了一面崭新的大幕。
鬼杀队自战国时代传承至今,能千百年风雨屹立不倒和政府之间自然是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鬼杀队千百年来如此活跃的行动,光靠隐组织根本不可能妥善的处理后事,每轮鬼祸之后,都会流言四起,去警署备案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可几百年来从未翻起过任何水花。
这之后自然是政府在背后为鬼杀队擦屁股,如若不然的话鬼这种生物早就曝光于公众视野之中了。
每个时代,鬼杀队都会斥巨资在政界培养自己的亲信。
长久而往,上至内阁下到警署,都有着鬼杀队的影子。
总之全面渗透。
产屋敷一族可不是傻子,天生聪慧的他们在积淀巨大财富的同时自然会向着政界渗透。
而发展至今。
于大正年代所培养的政要更是了不得。
国会众议院中第二大的党派为民党的领袖上野羌寻。
寻找失踪人口这般鸡毛蒜皮的事自然找到他的头上去。
杀鸡焉用牛刀。
时值首相换届。
国会内政党的争斗可谓是愈演愈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明枪暗箭层出不穷。
而与为民党敌对的党派则是进步党。
它是当下的执政党,同时也是众议院最大的党派。
从前一直都死死的压着为民党一头。
可近来民怨四起。
进步党的地位也每况愈下。
反观为民党在民众心中的地位则是节节攀升。
当下临近换届。
进步党自然是人人自危。
两大党为争首相之位虽说已经是暗流汹涌,可以好在只是停留在口诛笔伐的层次当中。
可最近一月。
这样的言语攻势却是演化成了‘谋杀’!
为民党的高层至今已有三人‘死去’。
虽说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此事为进步党所为,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进步党急眼了。
至于他们的行凶手段更是玄之又玄。
‘死去’的三位高层要员中当以最先倒下的斋藤茂最为突出。
他在东京的一次讲话中无故‘死去’。
不。
应该用昏迷不醒来形容最为贴切。
当时斋藤茂正为为民党发表党派宣言。
上一秒还慷慨激昂的诉说着未来的美好光景,可下一秒却瞳孔涣散像是被抽离灵魂一般倒下地去。
送检时。
没有任何外伤。
生命体征健康完好。
可意识却是荡然无存。
而斋藤茂至今已经躺在病床上足足一月之久。
他依旧活着。
可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理解为死也不为过。
而自斋藤茂之后又有两位高层要员无辜昏迷不醒。
同一时期同一党派。
一个人半死不活尚可以理解为意外,三个人呢?
如此蹊跷之事怎能不令人猜忌。
如此诡异的情况,让产屋敷耀哉怀疑现而今的执政党与鬼有勾结。
不说百分之百。
十之八九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经历这些祸端之后为民党议员皆是惶惶不可终日,不少甚至都已经放弃竞争首相之位,可上野羌寻却没有屈服在淫威之下。
面对重重压力他依旧临危不乱。
接下来的三天之内。
他会在东京都最为繁华的银座迎来他从政生涯中最为关键的一次讲话。
这将决定他们整个政党的前程。
是再创辉煌的节点。
同样也是足以摧毁当下一切的节点。
进步党只要在这场讲话中让上野羌寻步三位议员的后尘,为民党就算是彻底玩完了。
产屋敷耀哉来信的目的。
大抵是为了此事。
他委托鼬前往东京银座保护上野羌寻,同时找出可能存在的鬼。
至于樱奈春时的事,产屋敷耀哉已经委托一些政界要员去办了。
鼬自然当仁不让。
若是能保全为民党并助它成功坐上首相的位置,那么鼬也算是彻底掌握了这个国家的所有信息。
这与他最初加入鬼杀队的目的也是不谋而合的。
渗透高层,寻找木叶。
斩断思绪的是刺耳的嘶叫声。
鼬回过神来。
拦路的铁轨上。
电车擦着火花而来。
望了眼淅淅沥沥的雨。
他踩上电车,在一众神情麻木的男女中立足。
车厢内无比闷热。
弥散在其中的气味是泥土与汗臭,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古怪。
鼬将呼吸放缓。
此行的目的地是城北的火车站。
半小时后。
电车在汽笛声与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下。
拥挤的人潮涌动起来。
隔着重重身影。
爬满水珠的窗玻璃外,是一列腾着蒸汽古铜色的火车。
它疾驰在飘摇的细雨中,仿佛一柄利剑刺穿雨幕。
鼬快步而去。
在站台的岗亭处将一张大钞掷出,“帮我买一张去东京的火车票。”
“东京?”
岗亭内是一名还算年轻的女人,探出脑袋皱着眉头打量着他。
“身份证件有吗?”
鼬沉默不语。
女人绷着张脸,刚想打发走这孩子,后者那漆黑的瞳孔竟是翻涌出阵阵血色。
“东京...东京...”女人眼神涣散,愣愣的说着。
继而毫无意识的将一张发皱的火车票递到了鼬的手中。
“谢谢。”鼬朝着列车而去。
待到身影彻底消散在站台时,女人这才缓缓清醒过来。
“刚才不过是有个小孩过来了吗?”
她神色茫然。
基本的安检以及检票之后。
鼬登上了去往东京的火车。
他买的票是最高等的。
成为柱以后。
鼬就已经摆脱金钱的束缚。
鬼杀队对于剑士们的补贴十分优厚,对于柱更是如此。
车厢内十分安静,乘客们基本都已悉数入座,鲜有交谈,有也十分微弱,不敢喧哗。
能买得起头等票的,家境自然不会差,素质教养也多半与之对应。
鼬在自己的座位入座。
临近窗户。
至于身旁的座位则空无一人。
不知道是没来还是没卖出去。
列车即将启动的一刻。
一个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的女人拖着行李姗姗来迟。
她的神色看起来很是匆忙。
穿越夹道而来。
最终在鼬的身边坐下。
鼬看了她一眼。
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美艳之中透着一种强势凌厉。
她拍了拍肩头的雨珠,继而整理起粟色的长发,又是上下打量左顾右盼。
纤细的眉紧紧蹙着,心事重重几个大字完美的在她身上诠释出来。
鼬歪过脑袋。
将稚嫩的脸贴在雨珠蜿蜒的窗玻璃上,随着汽笛的轰鸣,一股巨力将他按在靠椅上,窗外荒芜的景色也飞快的倒退而去。
城镇。
桑田。
继而是高山大河。
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渐渐有些疲惫。
这趟去往东京的火车预计耗时要十二小时,也就意味着鼬要待在这里除却解决卫生问题之外,一动不动整整十二小时。
联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事由。
鼬不由忧从中来。
围绕在这场‘穿越’之后的到底是什么秘密?
究竟是谁主导了这一切呢?
他揉了揉发紧的额角。
不再去想。
一切问题的答案都等着他自己去探索,就如同寻见藏匿于众鬼身后的大蛇丸一般。
有朝一日。
鼬一定会亲手将这一切瓦解,以至高的力量粉碎一切阴谋。
汽笛的轰鸣响在耳畔。
望着窗外细密如线的雨帘,他缓缓闭阖上眼睛。
东京。
千代田区永田町。
首相官邸。
一座屹立于昏沉世界中的四层建筑。
它是这个国家行政权力的中心。
巍然森严。
宅邸外随处可见来回踱步的黑衣人,凌厉的目光审视着任何一个企图接近此地的人。
穿越栽满绿植的庭院而去。
首相官邸内此刻正灯火通明。
除却警戒的卫士外。
是忙的不可开交的政府官员。
一个个西装革履拎着一摞文件来回奔走,嘴中细碎的声音响个不停。
时值首相换届。
隶属于当朝首相的政客们皆是忙得如火如荼。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他们必须在这关键时刻拼上一把。
当然。
他们所做的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而已,真正力挽狂澜还得看他们政党的首脑,也就是首相中居一郎。
此刻他正身在首相官邸的最高层。
也是防卫最为严密之地。
悬挂国旗与历届元勋的办公室内。
中居一郎端坐于红木质地的靠椅上,身子前倾,双手交叠,肘部撑在桌面上。
“能麻烦你摘下面具说话吗?”他凝视着身前一位带着仿兽面具白色背带衫黑色紧身衣尚不知性别的来客。
“抱歉,组织规矩如此,戴上面具便不能于他人面前摘下面具。”
声音浑厚,是男性。
“没事,没事。”中居一郎强忍着心中的不快。
“可以请问一下,木村先生为何没有亲自前来?”他又说。
声音卑微。
完全不像是一个首相该有的样子。
“木村先生要事缠身,近来一段时间可能都无法再与你联系,在这期间,我会负责与你对接。”男人缓缓的说道。
中居一郎微微笑着。
可心中却是怒火中烧。
他堂堂首相,一国之中地位最高之人,何日受过这种委屈,沦落到要和一个无名小辈对接。
可他是敢怒不敢言。
村田先生那可不是什么凡人,中居一郎至今都无法忘记他那有如神明一般的力量。
执意要杀他就算他躲在万层堡垒之中也难逃一死。
“关于为民党领袖的事情木村先生已经了解了吗?”中居一郎无愧于顶尖政客,哪怕心中怒火滔天,可脸上却依旧满脸堆笑,看不出半点埋怨。
“嗯。”
“会有人替你扫清这个麻烦的。”男人说道。
“那就劳烦你替我多谢木村先生了。”中居一郎说。
得到男人的答复后,悬于她心头的石头也是随机而落。
为民党是他执政的最大威胁,眼下既然得到了木村的支持,那么扫平为民党自然不是问题。
在这之前。
为民党三名高层接连无故昏迷不醒尽皆是拜村田先生之手所赐。
他不知道村田用了什么手段。
不过他也不在乎。
只要能让他肃清政敌稳固己方党派的统治即可。
“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男人淡淡的说。
“一定一定!”中居一郎连忙点头。
“最后提醒你一遍,”男人起身,“千万不要插足你不该管的事情,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说罢。
转身离去。
中居一郎目送着他的身影。
房门带上的一瞬间。
他凶相毕露,咬牙切齿,拍在桌面的双掌死死攥成拳头。
“该死!”
凌厉羞恼的声音从牙缝中钻出。
就连一个无名小卒都敢对他如此不屑,而中居一郎还只能听之任之。
高坐于首相之位的他其实也就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他早就沦为那个名叫木村的恐怖存在的工具了。
自四个月前木村凭空而现。
中居一郎的头顶便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