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亦菡被说得埋下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苏蜜实在听不下去了,冲着柳庭贞说:“为什么一定是我和妈妈克父、克夫?为什么不是您克子呢?”
“你——“柳庭贞听她居然这么反驳,气得眼泪一噤,喘起来。
李若萍连忙轻拍起老太太的背:“别激动,老太太……”
苏蜜话还没说完:“遇到难事,一家人不互相安慰就算了,还埋怨对方是克星,有这个道理吗?我和妈妈是不是丧门星我不知道,但一天到晚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的人,肯定就会让整个家家无宁日。”
柳庭贞见她掷地有声,一时呆住。
这些年,膝下就只有宗律这个孙子,对自己尊敬孝顺,从没有过半句顶嘴。
宗家其他房亲戚家的小辈,也都是个个养得温顺谨慎,看见长辈头都是垂得低低。
怎么突然蹦出个牙尖嘴利,不肯听教的孙女?
果然就是外头养大的,家教太差了!
哪里像是太傅家族的后代?半点文气都没有!
老太太气得脸紫了,喘得更厉害。
李若萍无奈看一眼宗律:“少爷,老太太年纪大了,哪禁得起被气……大家都少说两句吧。”
宗律也不想多说:“你先送老太太回房间。”
柳庭贞却将李若萍轻推开,恨恨盯着苏蜜:“我回房可以,可她不能留在宗家。我怕她一回家,又得克死宗家一个半个!”
宗律回答得却也干脆:“奶奶,既然蜜蜜已经回来了,我就不会让她走了。这里就是她的家。”
柳庭贞见一向恭顺的孙儿对着干,气急:“我还活着,这个家,还轮不到小辈做主!”
说着,吩咐佣人过来,请苏蜜和霍慎修强行出去。
霍慎修蹙眉,护在苏蜜身前,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听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略带沙哑,似乎刚哭过,却异常坚定:
“……谁敢赶我女儿走?我跟他拼了!”
苏蜜一讶,看向一直畏缩的施亦菡。
施亦菡颤抖着,冰冷的眼神包裹着眼泪,盯着几个走来的佣人。
她到底是宗家夫人,少爷的母亲,佣人哪里敢造次,纷纷停步。
施亦菡头一转,又看向婆婆,沙哑着喉咙:
“不准赶走我女儿,婆婆要是看不顺眼,怕被克,你自己走。”
柳庭贞万万没料到一向看着自己如畏虎威的儿媳妇,竟为了苏蜜,对自己抛出这么一番话。
停顿片刻,气得站起来:“亦菡!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施亦菡攥紧拳头,似乎耗尽了这辈子所有力气:
“你是嘉桓的母亲,我当您也是我的母亲,这些年,我知道您痛失独生爱子,心里难受,所以,就算你把气洒在我身上,我也认了。但,你要是还敢不善待我的女儿,我就不会再忍了。”
柳庭贞吸口凉气:“岂有此理,我是宗家的长辈!是你婆婆!想让谁住、谁走,我说了算!”
施亦菡咬唇:“阿律是小辈,不好管您。可我是嘉桓的妻子,宗家所有的一切,都有我的一半,包括这房子。并不完全是你说了算。不然把律师叫过来。”
柳庭贞脸色发白,冷笑两声:“好。你就仗着嘉桓偏着你,什么都留给你,遗产大半都攥在你们母子手里,就可以不听我这个老太婆的话了……要不是怕被人戳脊梁骨,估计你都直接踢我出去了是不是?好。好,你们母子两想干什么就去干,你把宗家拆了我也不管了!她不走,我走!”
说着就对着李若萍呵斥:“还愣着干什么?去收拾行李,再回寺里去!免得被克死!”
李若萍见她这么说,却给自己使眼色,知道她是想让儿媳妇和孙子挽留,打圆场:
“……老太太,刚回来呢,又走?您冷静一下,消消气……”
柳庭贞用余光望向宗律的动静:“消什么气?这个家是容不得我了。我还是去寺里住着,继续给嘉桓念经守灵去,让他看看他可怜的亲妈晚年多凄惨,被他媳妇儿和儿子赶出来了……”
“哎呀老太太,别这么说!夫人和少爷怎么可能赶走你……”李若萍一边劝着,一边给宗律丢了个眼色,示意算了,却见宗律正好也望向自己:
“奶奶的话,你是没听见吗?”
李若萍一愣:“啊?”
“奶奶叫你收拾行李,要说几遍?”
柳庭贞一听这话,顿时就更气了:“阿萍!还愣着做什么!去收拾行李!”
本来只是闹腾一下,想着孙子肯定不会看着自己离家出走。
没料到他宁可留住刚回来的妹妹,都不挽留她这个亲奶奶!~
这辈子哪受过这种气。
不走哪还有脸?!
李若萍见老太太玩脱了,只能先上去将刚拿出来的行李收好,再次拿下来。
宗律亲自送奶奶和李若萍出门口,看着奶奶气鼓鼓上了车,吩咐了李若萍:
“萍姨,好好照顾奶奶,有什么事马上打电话回来。”
目送主仆两人上车,被司机载着重回寺庙,才转身。
苏蜜陪着施亦菡也跟了出来。
施亦菡虽然为了女儿,冒死顶撞了婆婆,此刻看着婆婆走了,还是很焦虑,看一眼宗律:
“阿律,你奶奶……”
柳庭贞到底是家里唯一的长辈。
纵然宗律如今是家主,也得听这个长辈的话。
现在就这么走了,传出去,让宗家其他亲戚听见,肯定会闹些风言风语,指责宗律不孝。
宗氏一族,是个最重孝道的家族。
几乎是百年来的祖训。
当年,宗嘉桓不顾母命,坚持要娶出身平凡、小门户出生的施亦菡,已经是被家族成员训斥过一通。
很长时间,都不得安宁。
后来还是日子久了,施亦菡性子温柔大方,蕙质兰心,招人喜欢,又生下宗律这个儿子,才逐渐被稍微接受。
宗律安慰:“没事。奶奶在气头上,让她留在家里,反倒添些事端,伤了身子。不如让她冷静一下。过几天,等奶奶没那么生气了,我再去寺里亲自道歉,接她回来。”
施亦菡这才安心了些,点点头。
阿律早熟早慧,说话办事一向有条理,比年纪大的人还冷静。
这一点,从嘉桓去世后,她就很清楚了。
要不然,就不会年纪小小就作为家里唯一男丁,顶起了家业。
又捏了捏苏蜜的手,似乎生怕女儿受了惊吓:
“蜜蜜,你不是宗家的克星,咱们谁都不是。别把你奶奶的话放在心上。有妈妈在,谁都没法赶你走。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