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的声音又轻又软,脸上的表情也是温温柔柔。
秋丽和樱桃都很熟悉自家小娘子的表情。
她好像总是这般温柔和气的,遇见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她是这样的表情,遇见街边小贩,道旁乞儿,她也是这样的表情。
温柔的,和气的,和这个世间有些格格不入,但这并不是自家小娘子不好,而是这个世间配不上她的好。
秋丽和樱桃一行人在心里把顾湘夸成了一朵花,对坐的年轻女子却是吓出一身冷汗,十指猛然收紧,倏然色变,她身上穿着很厚的衣裳,如今春暖花开,都快入夏,京城天气炎热,此处又是好一排长长的烧烤摊位,烟熏缭绕,火苗乱窜。
一群食客们,最矜持的也忍不住稍稍解开几颗扣子,手里拿着能拿到的各种东西轻轻摇动着扇扇风。
这个女子身上却裹着好几层衣裳,只从露出的手上,额头上看,丝毫也不见汗,到像是还有些冷。
顾湘一笑:“别乱想,没有你脑子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我就是记性好而已。”
“当时我在薛家,扫了你一眼,虽然没看真切,却也记住了。”
年轻女子本能地伸手去护自己的面纱。
顾湘扬了扬眉,她手一僵,登时也察觉到自己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吞了口口水,讷讷无言,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好长时间没吃过一顿踏实饭了?”
顾湘莞尔,让樱桃去给她盛一碗饭,再把菜端上来。
“咱们厨房放着一道炒杂蔬,一道油焖春笋,你把这两道素菜给这位客人。”
年轻女子怔了下,顾湘就笑:“我觉得你茹素,放心,我这油焖春笋也是用的素油,是素做,没加肉,所以没有荤腥。”
顾湘这两道菜并不是从商城买的菜谱,是她自己喜欢吃,如今调味调得更精细,便比以前就更爱吃了。
上学的时候,顾湘同寝室的舍友减肥,饿得久了,总要求她烧一道素做的油焖春笋,又解馋又不容易长肉,属于地地道道,人人都爱吃的美味。
顾湘这道春笋和寻常的烧法不同,里面加了梅干菜来烧,这梅菜酸甜爽口,色泽更是金灿灿的,配上春笋一烧,春笋登时也染上了些许酸味,既开胃又好吃。
酸酸甜甜的滋味充斥了整个桌子。
年轻女子吃惊地看了看顾湘,显是不明白明明并不认得,为何她竟知自己已是茹素多年。
嘴唇微动,她一时却并未开口,目光忍不住在餐桌上流连,到如今,她已是好些时日胃口不开,此时一闻见这股子特别的酸味,居然口舌生津,肚子好似终于知道什么叫饿,咕噜咕噜直叫。
顾湘笑了笑,伸出手去握住年轻女子的手腕替她诊了下脉,点点头道:“终于碰到一个真的。怎么称呼?”
“我姓……云,您叫我云娘便好。”
谷痃/span顾湘颔首:“我在这儿都坐了半日,过来找我的已经有六十九个人,只有两个需要我动针,云娘,你是第三个,看来给我酒里下毒的师兄,还挺照顾我的。”
云娘的目光微微闪了闪,慢吞吞地端起碗,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拨饭菜。
吃完一碗,又管秋丽要了一碗,等到她要第三碗,秋丽迟疑片刻,只给她舀了两小勺米,也就最多两三口的量。
她身形纤细瘦弱,手指也细腻,实在看得不像是那等会经常做活的人,肯定平时饭量不大,万一要给撑坏了肠胃,虽然他们这处有真正的神医,似也不太合适。
自从‘顾记’食肆开张,秋丽她们时时刻刻都在担心食客们不知道节制,把自己给撑坏。
‘顾记’限购的规矩,除了人手不足,确实做不了太多饭菜,又想尽可能地让更多的食客吃到外,也是担心食客没有节制,到把品尝美食的好事,给办成食客生病,必须得寻医问药的倒霉事。
这些时日,店里发生的倒霉事够多的,总不能仗着自家幸运,次次能化险为夷,便太不当一回事。
秋丽她们一点也不想让自家店头上再多添一项让食客吃撑死的罪名。
顾湘到是不着急,看着她迅速吃了七八分饱,笑道:“你也许听说了,给我的蛇血酒里下毒的,是我一个很亲近的师兄,他这做法的确是让人头痛,但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恶意,他的毒与我的药酒配合,既能成催命毒药,若化解得当,其实又能真正很好地增强我这药酒的效用。”
云娘愣了下,猛地抬了抬头。
顾湘莞尔,“我一开始没想明白,现在明白了,既是好东西,那便不会很多,而且我师兄又不是真想让我‘害死’一群人,再者,药很珍贵,我师兄又一向节俭。”
“所以,我送出去的这种下了料的酒,便不会是随意赠送,必有规律。”
眼前这位年轻的,漂亮而秀气的女子,露出的双眸里茫然一片。
顾湘轻笑:“下了料的酒,我送给林枫一坛,林枫身份并不尊贵,但却是《探食》的重要人物,我也很看重他。还有就是给了谢尚,谢厨两坛,京城老牌金厨,我的前辈,同样身为重要人物的,尚要提一提咱们的八贤王,但我送给八贤王的药酒却是寻常药酒,并没加什么多余的东西,那也是因着八贤王其人身份太贵重,贵重到我师兄也不敢放肆的地步。”
“范家我唯一认得的,只有一个小娃娃,不过我可没给那孩子送过酒,小小年纪,也不可能让他喝。”
顾湘面色微沉,冷声道:“那……云娘,你的药酒是从何处得来?”
“……”
云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声音隐隐有些发颤,“是我,有个朋友送给我喝的。”
“哪位朋友,姓甚名谁?在什么地方送给你?”
云娘:“……为什么要问,问我这些?”
顾湘依次把银针和金针都取出消毒,神色淡淡:“我并不大懂医术,我的针法只能治我师兄下的毒,若是确定不了你身上的病症,真是喝了我的药酒所致,那我自是不能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