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努尔哈赤后,刘爱塔无事可做,坐轿回到自己的额驸府。
努尔哈赤是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他讨厌汉族官员,能被他接纳的汉族官员只有两种,一种是像李永芳那种完全不要脸,彻底断绝回归明朝后路的,一种是陪他一起南征北战过的。
刘爱塔属于后者,他早在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就因才干出众,且“伶俐善解人意”,深得努尔哈赤器重与赏识,被分到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
16年间,大大小小上百战,努尔哈赤早已将其视为自己人,并将自己的一个孙女许配给他。
刘爱塔主要负责军事上的事,现在这盛夏时节,主要的军事行动就是镇压汉民叛乱,这种杀害同胞的军事行动他从来都是能推就推,顶头上司代善跟他关系好,又是至交,虽有微辞,但也不强求与他。
额驸府里的书房里,下人提着一个盛满冰块的木桶进来,桶中一堆碎冰中间放着一个小茶盏。
刘爱塔接过茶盏,里边是冰凉清爽的酸梅汤,一口汤水下肚,胸中燥热去了大半,让下人退下,并把门关上后。
他的表情由享受、舒爽变成了愤怒、仇恨。
今天代善、莽古尔泰等人在努尔哈赤面前的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内心,那些人谈话间就决定了他成百上千个同胞的命运,尤其是努尔哈赤满不在乎的态度,更让他暗恨不已。
在战场上他英勇无敌,可那杀的都是女真人,他多年奋战难道为的就是帮着努尔哈赤残害自己的同胞么?
此时,靠墙的一个书柜后面突然响起三长一短的敲击声,刘爱塔听到这个声音,先到门口观察外面,确定没人偷看后来到书柜边,使劲儿把书柜推到一边。
书柜后面赫然是一条地道,家丁打扮的骆养性从地道内走出,见刘爱塔眼中满是怒火,马上问他:“出什么事了?”
“有点事想不开,对了,跟你说件好事。”
刘爱塔把巴雅喇之死的消息说给骆养性,骆养性听完重重击节:“果然是好事,老贼今天可气坏了吧。”
“那倒是,我现在担心杀死巴雅喇的那个弟兄会不会被李永芳的人找出来?”
“那就在他找出来之前办了他,上次没能宰了他,我就一直憋着股劲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不出意外的的话今晚我就去宰了那条老狗。”
“一切小心。”
骆养性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保证你的安全。”
……
亥时三刻(晚十点半)。
夜色深沉中,赫图阿拉内城的街道上,黑压压的一片。
“夜听琴勾起了女儿的心事,晓窗寒神思倦,脂粉庸施呀~”
凉爽的夏夜微风中,李永芳骑着高头大马,哼着《西厢记》小调儿,心情不错。
作为努尔哈赤的情报总管,涉及到情报方面的事,他从不在内城中心的大衙门里办公,而是亲自到城外与他的暗线联系。
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那些暗线的具体身份,这也是他在后金政权中站稳脚跟的底牌。
想到很快就可以回到家中,躺在有美人相陪的软塌上享受,心里顿时洋溢起一种轻松而幸福的感觉。
他重重地呵了一口气,两腿轻夹马腹,坐骑立刻加快速度,在马蹄叩击大地的声音中,高头战马驮着李永芳小跑向前。
忽然,后面传来一阵细密的马蹄声,李永芳回头一看。
借着皎洁的月色,他清楚地看到,5名骑士正朝他的方向过来,他们都是女真人的穿戴,李永芳也没放在心上。
可当后面五人靠近他之后,五个骑士突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迅速向他逼近。
突然加快的马蹄声引起了李永芳的警惕,当他再回头望去的时候,后面跟着的几个骑士知道他已觉察,当下也不再有任何顾忌,猛踢马腹一脚,拔出马背上的兵器朝他狂冲过来。
“什么人?”
李永芳只来得及喊出声,后面五人离他已经不过数丈的距离,他哪里还有时间犹豫,使劲夹了下马腹。
胯下坐骑立刻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猛冲出去,五个骑士见他夺路而逃,却一点也不慌张。
五人中,领头的骆养性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骨哨,放在嘴里吹了起来,尖锐的哨声立刻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骨哨的尖啸让心里李永芳心里一惊,这种哨子是明军夜不收在野外遇上,彼此确认身份用的。
这些人不是普通绿林游侠,是朝廷派来的!
“狗日的。”
他不由大骂了一声,赶紧抽出自己许久不用的佩剑,向四周仓惶打量,既然对手有备而来,那真正的杀招就不会放在他能看到的明处。
可是在这漆黑的夜晚,又是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中仓惶逃命的时候,他哪能看出敌人的伏兵躲在什么地方。
正在他慌乱无措的时候,身体右侧的一座二层民居的窗户突然打开,几个黑影正在上面张弓对准了他,金属箭簇在月光下闪烁着令他胆寒的幽光。
李永芳暗叫一声“不好”,急忙一蹬马背飞身跳向旁边的地面。
当他身子还在空中的时候,就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坐骑中箭的悲嘶。
从急速奔驰的马背上跳下,饶是武将出身的他,并且在着地之前就已经在空中凋整好身体姿态,做好了落地的准备,也还是被那股巨大的冲力摔了一个踉跄。
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他拼尽全力才勉强站起身来。这时浑身都传来剧烈的痛苦,手上的长剑也不知道被摔到哪里去了。
他来不及进行任何思考,下意识地一个闪身向旁边的二层小楼的房门狠狠地撞了过去。房门破裂声中,闯进了这间屋子。
随着一声惊呼,一阵劲风向他扑面而来,伴随着的是刀刃破空的声音,惶急中李永芳一个侧扑,向旁边闪了过去。
黑暗中他感觉到森寒的刀锋滑体而过。不敢有任何怠慢,向前方猛地一脚揣了过去。一声惨叫响起,一个人影被踢的飞了起来,摔到了屋角的一张桌子上,将桌子也砸得个稀烂。
他不知道一层里还有没有其他埋伏的人,不敢有任何大意。往前扑到地上,连续两个滚翻到了被他踢飞那个人身前,顺手夺过他仍紧握的佩刀。
兵刀在手,心里方才安稳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