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和沈清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因为沈金宝和里正的孙子虎子都在开蒙班读书,后来沈清又进了金泽书院,两人见面的时间一多,也就熟悉起来。
不过,林先生平时很忙,开蒙班的一群小鬼头都要他一个人照看,很少会主动来找沈清。
在明算科书房里见到他,沈清还是有些惊讶的。
“林先生,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林先生也是个小年轻,两人年纪相近,倒是没有那么多礼数。
林先生也不和沈清绕弯子,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问道:“之前你和我说的事,在这里能说不?”
整个明算科书房的人都是自己人,沈清点了点头,林先生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两人在角落的位置上坐下,叽叽咕咕说了好半天。
最后,林先生塞给沈清一张纸条。
“这就是那人在镇上的住处,他平日都在家中,你可以到那里找他。”
说完,林先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倒不是他多不想在明算科书房待,而是他那边实在是太忙了。
开蒙班那么多孩子,每一个都要他照看,比起金泽书院正式的学子来说,不知要难管多少倍。
也难怪,沈清之前去开蒙班,看到的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先生。
要是换成老先生,哪一个折腾得下去?
沈清象征性地把人送到门口,也就拿着纸条看了看,纸条上的地址在金泽镇的文房巷,地段不怎么好。
这从巷子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从前那片地方,连个名字都没有,就连巷名还是最近起的。
“你要去文房巷?”沈清还在发呆,忽然听到孟应如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就看见孟应如,盯着她手里的纸条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孟应如就紧接着说道。
“文房巷那一片,光今年就多了两家书铺,其余的全都是卖笔墨纸砚的。”
“店家一般不会住在那里,现在住在那片的,只有一些外来的靠抄书为生的书生。”
“我刚才还听你同林先生说起什么话本子,南北书肆现在只卖《九三》,难不成你还想卖什么话本子?”
沈清张了张嘴,她这还没说话呢,孟应如这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就跟连珠似的。
最要命的是,她还每一句都说对了。
沈清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有的时候手下的员工太聪明也不好,老板心里头想什么事,一眼就被员工看穿了,那她还要不要面子啦?
果然,孟应如见她默认,眉头就是一皱,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
“沈先生,如今天机阁才算进入正轨,物理和化学两门课程也是您自己提出来的。我和齐先生在这方面从未有过经验,您的学问远超于我们,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以大事为重?”
沈清她只想把概念提出来,剩下的由他们自己探索就好了。
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做生意,还真没那么大的志向。
可被孟应如正义凛然地一说,她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的不负责,只好干巴巴地解释。
“我这不是想给南北书肆多挣点收入,然后投些到天机阁里头去吗?”
沈清自己说这话都觉得心虚,实际上当时有这个念头时,她压根没想到天机阁。
她本来以为,这话孟应如肯定不能信,没想到孟应如半天没了声响。
等她回头一看,就见孟应如一副沉思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一双凤目正色看向她。
“沈先生,这写话本真能挣银子?”
沈清怎么也没料到,孟应如居然会问她这个问题,心说莫不是她和孟文彦骗她骗得太狠,把这孩子给弄出创伤后遗症来了吧?
这就好比好端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才女,忽然拿着算盘开始算,是东边菜市场更便宜,还是西边菜市场更实惠。
沈清只想让她的榆木脑袋开窍,可没想着把人的人设都玩崩了。
“孟姑娘,是这样的。”沈清顿了顿,在心里想了半天,才慎重开口,“写话本这种事情,就和其他行当一样,能做得很出色的始终是少数。”
而且这种职业,在沈清看来比一般的职业更加耗费心神。
对创作者的状态要求很高,而且还挑环境。
从入门到能挣钱,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不过,就跟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一样,当然也不排除天赋卓然的人。
有天赋的人那就是老天爷赏饭吃,脚下的路总是比天资平庸的人顺畅上几分……
沈清拉着孟应如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总体的意思就是让她安心搞科研,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孟应如点点头,“沈先生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这不就得了?
沈清还真怕自己说写话本确实能挣钱,孟应如就立即弃理从文去了呢!
“你能考虑清楚那就最好不过。”沈清悬着的心放下来,“物理和化学就拜托你和齐成磊了。”
沈清说完,就赶紧把手里的纸条往袖子里一塞。好在孟应如也没继续揪着她,她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书房,
好不容易等上完今天的课,就坐着马车来到了镇上的文房巷。
文房巷在原来镇上的外围,本来这一片马上就要到镇郊,住的都是些家境寻常的老百姓,周围的房舍看起来也比繁华地段破旧一些。
但这两年,镇子的范围往外扩,周围已经有不少新的房屋在盖。
街上原本的一些小铺子也被翻新了一遍,一整条街上连排都是卖书和笔墨纸砚的。
下了马车就能看见,好些个书生打扮的人,在铺子里进进出出。
这些书生有一部分是靠抄书,给人写书信文章谋生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单纯来金泽镇上求学的。
毕竟金泽书院每年招生的数量不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松达到书院的要求。
有不少人今年没达到要求,就在镇上租赁了屋子,打算借着镇上读书的好风气温习功课,等待下次招生的机会。
“这位姑娘找谁?”沈清下了马车,按照纸条上的地址走进一条小胡同,就有一个粗衣麻布的书生好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