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为人妇,为人母。
她梳成了妇人发髻,她脱去了少女的青涩,稚嫩,有着成熟妇人的娇媚,身上却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刚毅。
李世焱看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曾以为,蔡文善再不会回来了,也再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
他曾以为她是别人的妻,连做梦都不敢去想她了。
当从孩子的口中打探到捕捉到一些他们在那边的生活,他就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灵魂也归位了。
三年了,不思量,自难忘。
李世焱看着她,她依旧美丽,还有着波澜不惊的气派,好似看见他也没有什么意外。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文善微微蹙眉,等他回答她的话。
李世焱这才说:“文善。”
文善,这个名字,从他口里再次喊出来的时候,他的冰冷的心就又活动起来了。
“我知道这是我们的儿子,我并没有要抢走他们,只是刚好遇着,就带他们到宫里玩一玩。”
她既然找来了,想必这些相遇她也都知道了。
他开口就点破了孩子们的身份,他的理由听起来再正当不过,他没有任何不轨企图。
文善怔了一下,警惕起来,听他这话就来气,凭什么就认定了她的孩子是他的?
这么多年了,难不成她就得给他生孩子。
“陛下,饭要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妄想症还是要及时治的。这孩子是臣妇与尊王生的,还请陛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陛下不在意,臣妇也不想惹人非议。”
她不承认这孩子是他的,只要她不承认,李世焱就没有办法。
妄想症,她可真敢说——
他看着她,没了言语。
她那还是那个口是心非的蔡文善,在这件事情上,她是一点没变。
明明生了他的孩子,还要死鸭子嘴硬。
“请问陛下,我可以把我的孩子带走了吗?”
她面上冷淡,人也平静,好似他们之前从未不曾有过什么,这孩子也真不是他们的一样。
文善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的,她只想快点离开这让她窒息的皇宫。
她不承认这是他们的孩子,李世焱也毫不意外。
她若承认怀了他的孩子,三年前就会告诉他真相了。
他没说让她回去,他说:“文善,你骗不了旁人,也骗不了我,只要这孩子出现在人前,旁人就能一眼看出来,这孩子是我的。”
他说得极为笃定,文善被气笑了。
文善是有些恼羞的:陛下,你与尊王本是同父,孩子生下来有几分的像皇叔又有什么不可以?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还真是一点没变呢,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以为我蔡文善这辈子只能为你生孩子?”
蔡文善从来都是心不对口,以往信了她,被她骗了过去。
现在,不会信她了。
他酝酿了一下要说的话,语气低沉,听着就让人窒息:“恩恩说,父王喜欢妹妹,不喜欢他。”
文善没想到他竟从孩子口里套出这些话,她面上表情有一瞬间的裂开。
这件事情一直是她心里是痛,她也一直觉得委屈了恩恩,伤害了恩恩。
是她没有保护好恩恩。
“他懂事得不像个孩子,所有不好的情绪他都悄悄藏起来,但凡是多多要的,他再喜欢也不说要,总是让着妹妹,你对他好一些,他便小心翼翼的不敢相信,你对他冷一些,他就默默的退到一旁。因为模样太过像我,便惹得尊王多有厌烦,往日里重多多,轻恩恩,让他小小的年纪便产生自我怀疑,为什么同是父王的孩子,他却是不被喜欢的那一个,他到底哪里不好了?因为不被喜欢,就性情越发沉闷,不敢说,不敢笑,又不知如何讨好。”
文善没想到他才与恩恩接触这么一会,就把恩恩了解的这么透彻。
他说的都是真的,她身为母亲又岂会不知道恩恩的情况。
正因为知道,他每说一句,她的心就更痛一次,像被人拿刀在捅一般。
他说出这些事实,忽然就让她恼羞成怒,好似她这个当母亲的有多差劲,有多不好一样,好像这些伤害都是她带给孩子的,这让她有些受不了,她语气也冷了下来,质问:“你凭什么指责我?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她想这样吗?
她也想给恩恩一个好的环境,让他快乐无忧。
这么多年,她人在外面其实是少有流泪,若有过眼泪,也是因为孩子病了,痛了。
今晚因为这个人一席话,狠狠的戳中了她的心窝,又让她的心痛到极致,眼中蓄满了水。
这个人,有什么脸指责她。
他的指责让她一瞬间都产生了自我怀疑,忽然不知道把孩子生下来是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生下他们,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而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开始承受伤害,这的确是她的错——
这样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令她内心有点崩溃,孩子们一直是她的喜乐,她却没让孩子喜乐。
有那么一瞬间,她内心坚持的东西一下子就崩塌了。
面上痛苦难掩,脸色苍白了一些,整个人几乎要窒息,寒意遍及周身,让她发抖。
他李世焱可真有本事,轻易就让她溃不成军。
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回击他的话,也显得苍白无力,轻易就被他三言两语的粉碎。
李世焱瞧她模样伤心,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虽然那些话不该说破,但为了挽回她,却是要说。
他过来把她紧紧的抱在怀中说:“善儿对不起,我没有资格责备你,我是痛恨我自己,当初是我没有坚持,是我没有把你强留下来,才会让你和孩子受这么多的委屈——”
他紧紧的抱住她,让她酒醒一些。
当年,当年事已了。
他再没资格这样抱着她了。
文善冷静下来,挣扎,却挣不脱他的怀抱。
他轻易就套出了她的话,让她跟着他的思路走。
她不能被他的话打倒了,不能跳进他挖的坑里,她提醒他:“我现在是尊王妃,还请陛下自重。”
李世焱看着她,目光柔和,他就不自重:“我让尊王给你一封和离书。”
这个人是何等的自以为是,他以为他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了,却不肯问一问她到底想要怎么样。
她说:“我生死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陛下休要欺人太甚,强人所难。就算他不喜欢恩恩,对他的关心少一些,他这些年来也没有亏待过我和多多,你别逼我,也别逼他。不然,我立刻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你若是和我抢孩子,我就死给你看。”
又是死给他看——
那日她大婚,她也是这样和他说:“你若是敢这样逼我,我就死给你看,你这辈子就只能抱着我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