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八六中文网()
文/乐园/p
作/南书百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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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没想过会再遇见谢长昼。/p
尤其是在这种情境下。/p
她跟着导师徐东明来上海参加今年的建筑学会学术年会,明天一早要上台做设计展示,结果同门师妹的环节出了岔子,直到前一天傍晚,宣讲材料都还没定下来。/p
舟车劳顿,孟昭忙得头昏脑涨,收到徐东明让她下楼的短信,随手抓了根电线发圈将长发束成高马尾,抱起放在门口的白色羽绒服,就跑出去。/p
电梯间悬着水晶吊灯,淡金色光辉落满地。/p
上海刚下过雨,她素面朝天,穿橙白格子的单层衬衫,深蓝牛仔裤腿束进中筒系带马靴,一双腿细长笔直,全身的热量都来自那件长到膝盖的白色羽绒服。/p
电梯倒影里看,女生二十三四的年纪,明明眉眼都秀丽,偏偏脸庞笼罩薄霜,模糊得好似水汽,显出苍白底色。/p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p
——这脸,让人硬不起来。/p
出了电梯,徐东明已经坐在人声鼎沸的宴会厅。/p
孟昭心里忐忑,捧着文件夹小跑过去:“徐老师。”/p
教授年过五十,头发花白腰杆笔挺,一年四季有三个季节都在生气。/p
翻开看没两页,怒上心头,毫不顾忌场合,手一挥就把文件夹扔了出去:“什么玩意儿,拿回去重做!”/p
金属夹子“啪”一声重重砸在宴会厅门口的白色栏杆,一楼旋转楼梯旁有人在喷泉边弹钢琴,05版傲慢与偏见的OST《dawn》,正弹到清晨阳光刺透稀薄的薄雾,一位英国的绅士步行穿过田园农庄,撞碎草地上的露珠。/p
曲调婉转上扬,空气湿漉漉,穿堂风一吹,一张张纸像重获自由的白鸽,纷纷扬扬飞出来,飘扬着落了满地。/p
门口人来人往,有几个年轻面孔听见动静看过来,窃窃私语。/p
孟昭也顾不上别的,连忙蹲下身去捡。/p
四周嘈杂喧嚣,她怕材料被来往行人踩到,一边飞快地捡,一边在心里默数注脚编号:十一,十二,十三……/p
数到十六,周遭嘈杂忽然流水般褪去,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映入视野,停在面前。/p
说是“停在”也不确切,对方是坐着的。/p
居高临下,矜贵沉默地被人推着,高级定制的皮鞋倨傲地落在脚踏上。/p
烟灰的西装裤挺括平整,包裹修长的双腿。/p
察觉到颇有压迫性的视线,孟昭稍稍抬眼,只瞥见裤腿下一截脚踝。/p
再往上,男人修长十指随意落在膝上,右手意味不明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一枚金属圆环。/p
孟昭脑子嗡地一声。/p
对方伸出手,先她一步,抽走了被轮椅轮子压住的纸张。/p
十七。/p
“咳。”头顶传来清朗的男声,“谢先生,这是酒店宴会厅,这次参会的教授们,今晚都在这儿吃晚饭,我先带你过来看看。这是我们T大建筑系的徐东明教授,和……他的学生。”/p
孟昭抱稳文件夹,起身退回到徐东明身边。/p
宴会厅挑高六米,灯光打得足,一眼望过去华灯璀璨,浮雕华贵。/p
入口处两个男人一坐一立,身后还跟着几位她叫不出名字的大拿,瞬间吸引全场目光。/p
推轮椅的那个,孟昭今天中午才刚见过,徐东明的同门师兄弟,F大建筑设计研究院的副院长,裴樟教授。/p
至于被裴樟推着、坐在轮椅上那个……/p
“东明,给你也介绍一下。”裴樟推着他走过来,语气透出不易察觉的谨慎,“这位是POLAR建筑事务所的投资人谢长昼,谢先生。”/p
谢先生。/p
一语激起千层浪,孟昭身边立刻响起抽气声。/p
男人坐在轮椅中,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垂着眼看刚刚掉落的纸张,对周遭声响置若罔闻。/p
他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穿一件烟灰色西装,羊绒毛衣的领子靠在线条清晰的下颌,膝上盖着一条黑色薄毯。他个头很高,长腿微微曲着,宽肩窄腰,背脊笔直如同一把挺拔的匕首。/p
肤白,脸偏瘦,唇色淡红,清冷得像三四月的海。/p
隔着金丝框眼镜,他表情冷淡,眼瞳漆黑如同深潭,即使坐着,气场压迫感也十分惊人。/p
“你就是谢长昼?久仰大名了。”徐东明赶紧起身摘了眼镜,笑呵呵过来握手,“真是年轻,听说谢先生刚刚亲手重建了杭市的新美术馆,真是后生可畏啊。”/p
他一声感叹,将全场的注意力都聚到了这里。/p
无数道目光落过来,孟昭无意识地攥紧手中文件夹。/p
——谢长昼。/p
在国内,无论资本界还是建筑界,这三个字,都代表着超凡的可能性,和某种意义上的绝对财富。/p
他年纪很轻,家世显赫,祖父是香港巨富,祖母是建筑界泰斗。/p
本科以近乎全满的绩点从斯坦福建筑系毕业,带着两只手数不过来的奖项和公建设计作品转入哈佛读硕士,在校期间就在打理家族产业。归国之后,更成为家族集团的执行董事,短短两年间,公司市值翻了二十倍。/p
随后又一手创立了设计事务所“POLAR”,在建筑界名声大噪。/p
作为国内最具多样性年轻建筑团队,“POLAR”的项目跨度非常大,研究范围覆盖建筑设计、城市规划和设计制图,成立至今,以自由的理念和极强的国际性,吸纳了几乎所有最前沿最优秀的年轻建筑师。短短几年间,揽获近三百项国际奖项。/p
事务所和投资人本人,都被业内认定为“前途不可限量”。/p
——身价难以估量的,天之骄子。/p
孟昭唇角发白。/p
空气短暂地沉寂,谢长昼两指夹着纸张,平静放回膝盖,抬眼看过来:“徐工过誉了。”/p
他嗓音很低,沉稳有力,目光穿过徐东明的肩膀,落在他身后某个点上。/p
停顿了一下,才不疾不徐,移开视线:“我只负责给点子,项目也不是我一个人在做。”/p
徐东明哈哈大笑。/p
孟昭垂眼静立,脖颈凉凉的,像是冷汗。/p
他们太引人注目,很快有其他教授认出谢长昼,纷纷走过来攀谈。/p
徐东明被挤出人群包围圈,终于想起这儿还有个人:“我跟学生说句话。”/p
他转过来,神色缓和不少:“算了,你先上去休息,晚饭的时候,叫童喻和赵桑桑来见我。”/p
孟昭欲言又止:“老师……”/p
徐东明又来了火:“叫你去你就去!三个人的活儿交给你一个人做,像话吗!真以为我上年纪眼瞎了什么都不知道!她们俩还想不想毕业!”/p
孟昭只能讷讷:“好。”/p
道了谢,又连声:“老师辛苦了,老师晚上见。”/p
然后朝着裴樟和其他教授也颔了颔首,才转身走开。/p
大堂内钢琴声还没停,风雨如晦,换了首曲子。/p
谢长昼微微眯眼,目光透过人群包围圈,落在她背影上。/p
少女从宴会厅仓皇离开,落荒而逃,匆忙得像只圆尾毛球。/p
她比过去瘦很多,穿件那么大的羽绒服,后背看起来空荡荡,腰肢细得好似一只手就能握住。/p
孱弱不堪,让他恨不得就地掐死。/p
不过。/p
以前,怎么不见她这么有礼貌。/p
他摩挲指环的手一顿,唇边浮起冷笑。/p
这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连讲礼貌,都要分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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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上了电梯,被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潮潮的。/p
她竟然真的流下冷汗。/p
刷开房门,“嘀”一声轻响。/p
门内传出两个女生快乐打游戏的声音。/p
“快快快,奶我一口,别别别,你别往那跑,来我这儿!……咦,昭昭,你回来啦。”/p
俩姑娘一个短发一个长发,短发坐在桌前,长发瘫倒在床上。/p
孟昭垂眼:“嗯。”/p
她视线随意一扫,见玄关小几上多了一大排奢侈品袋子,琳琅满目,全是包。/p
躺在床上的赵桑桑晃着腿,头也不抬:“巧克力是给你带的,我买了好多,拿出来吃吧。”/p
南京路有一家MMs的店,今天下午赵桑桑和童喻出门时,孟昭随口提过一嘴,没想到真的被记住。/p
孟昭心里一松:“谢谢你。”/p
“哎,我又死了。”赵桑桑扔了手机坐起来,“饿不饿,晚上咱们仨去吃点儿什么?”/p
“还是先说正事吧,今天下午我们俩溜出去逛街,徐老师生气了。”童喻推推眼镜,语气十分遗憾,“我就说嘛,不能让昭昭姐一个人去面对狂风暴雨的。”/p
赵桑桑看孟昭:“嗯?”/p
孟昭沉重点头:“他说晚饭后,让你俩去找他。”/p
“就这?找他就找他嘛。”赵桑桑不以为意,“我舅舅跟徐东明关系那么好,估计他也就口头发发火,不会真把我们怎么样的。”/p
赵桑桑的舅舅,就是F大的教授裴樟。/p
孟昭宿舍里四个姑娘,数赵桑桑家里最有钱,曾祖父是业内泰斗,父母亲戚里好几个叫得上名字的建筑师,生下来就被铺好了路。/p
剩下三个人,童喻是宿舍不够被合并过来的,小她们一届,前途未卜,正在徐东明的PUA下艰难成长;另一个姑娘是北京本地人,大一刚入学就搬出去跟男朋友同居了,大二被诊断出轻度抑郁,医生说学业负担太重,家里人连夜帮她办理休学,之后就环游世界再没回来。/p
至于孟昭……/p
她放下文件夹:“那我先把徐老师让改的东西改了。”/p
赵桑桑撇嘴,往后一靠:“你就是太听话了,才天天被他使唤。”/p
她听话吗?/p
孟昭有些出神,以前有个人,老是拍着她的脑袋说,她是他见过最不听话的小孩。/p
“早知道建筑学这么费人,我当时学什么不好,我去画个漫画不也……卧槽。”赵桑桑刚倒下去,一个鲤鱼打挺又坐起来,瞪大眼,“谢长昼来上海了?我们这小破学术会议,谢长昼也在?”/p
孟昭心里一突,童喻茫然:“谢长昼是谁?”/p
“你竟然不知道他!”赵桑桑尖叫着跳起来穿鞋,“G市大剧院,K城美术馆,都是他建的!他今年才三十三岁啊!他不是早就不做建筑师,继承家业去了吗!怎么会来我们这个会啊!”/p
童喻问:“你干什么?”/p
“去找徐东明啊!我舅舅说,他们几个在一起呢!”赵桑桑手忙脚乱穿上外套,拽着剩下俩姑娘就跑,“走走走,我们一起去抱他们大腿!”/p
孟昭一个激灵,回过神:“你们去吧,我改改徐老师的文件,明天早上就要用,不能再拖了。”/p
赵桑桑觉得她疯了:“什么时候不能改,你急这一会儿啊!你也没见过谢长昼吧,你不想见见他吗!我们课上好多案例都是他设计的啊!”/p
孟昭确实不想。/p
她何止见过他。/p
她睡过他。/p
然后甩了他。/p
当初跟谢长昼分手,两个人都被逼到绝路,她脑子混沌,当着他的面把这辈子恶毒的话都说尽了,字字句句决绝至极,不留余地。/p
谢长昼被她气得重病一场,差点死在ICU,出重症监护的第一天拔了针不要命一样开车到机场来追她,被她一把推开。他那么高高在上一个人,到了那种关头,急红了眼还在对她说:“昭昭,你不能再等一等吗?”/p
还要怎么等。/p
她跟谢长昼这辈子的缘分,就到那里了。/p
余生百八十年,如果再碰面,只能是在天上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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