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顾青云先去找冯保。
昨晚五城兵马司全部行动,抓了男女共计两千多人,是不是都要一股脑儿送去戍边。这个顾青云需要请示。
因为太早,冯保才刚刚起床。简单洗漱,招呼顾青云坐下。
顾青云将昨晚的行动简单汇报。
毕竟一会儿还得去向首辅陈述,完事还得走过场“审讯”抓来的人,所以时间紧迫,只能长话短说了。
因冯保昨天请示过郑妙谨,宗旨就是不能闹大以激起更强烈的反抗,最好是恰当好处,把握好一个“度”。
既能起到警示的作用,又不能因为过激而触底反弹。
故稍一沉吟,冯保指示道:“对于戍边而言,两千多人算是少的了,但皇后娘娘警惕适可而止不宜闹大,所以对坦诚认错知道悔改的人,警告即可,放了他们;但对于顽固不化态度恶劣,且有诋毁辱骂万岁爷之实的人,一律严惩不贷,送去戍边。”
“卑职明白了。”顾青云点点头,继而又问,“那依冯公公之意,送去戍边的控制在多少人?这样卑职也好拿捏出一个合适的`度`来。”
“一千吧。”冯保沉吟道,“但记住尽量以流浪汉、光棍汉、家中没有任何牵挂的人为主。”
“好,那女子呢?”顾青云又问。
“原则一样。这个度你自己斟酌把握好,舆情也要适当引导。”冯保现在很重视这个舆情。
“卑职明白。”顾青云请示完冯保,再去找申时行。在他眼里内外两位一把手必须达成一致才行。
不然他这个巡城御史不好办。
……
一夜之间抓了两千多人,消息一大早便在京城传开了。
一时间议论四起。
“昨晚京城被五城兵马司扫荡了,共抓走了两千多人呢。”
“知道为什么吗?”
“还不是因为最近京城风言风语四处漫延?听说还有人诋毁谩骂皇帝爷呢。”
“那该抓。皇帝爷为朝廷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那些王八羔子都不记得,如今只因一道政策却都来攻击。”
“可这道政策确实影响巨大也是事实啊!蒙古族与女真族都是什么人?穷得叮当响的好战分子嗜杀成性,接纳他们有什么好处?万一他们不服还要跳起来反抗,届时就要引发战争。”
“别只凭猜测,是否引发战争还是未知之数,国家大事咱都不懂,即便没有皇帝爷这道政策,辽东那边还不是见连年有战,今年反而还没有。”
“那也不能抓人,议论还不行啊?”
“皇后娘娘说了,谁不服谁抗议,就抓谁去辽东、奴儿干都司戍边,我看这次行动就是杀鸡儆猴。”
“这样不是限制言论吗?与焚书坑儒有什么分别?”
“什么限制言论?要我说胆敢诋毁辱骂皇帝爷的都该处以极刑。站着说话不腰疼,皇后娘娘说得对,就该派那帮只会逼逼的人去边疆戍边。”
“对对,我们是人,他们也是人,凭什么他们戍边而我们享福?如今皇帝爷想改善边疆与外族的关系,却遭到那帮人的抗议乃至辱骂。”
“抓得好,再抓几千个更好了,全部将他们送往辽东、奴儿干都司戍边,好让他们也尝尝边塞之苦。”
“……”
反正议论两极分化。
有站在朱翊镠这边为其辩护的,也有担心引发战争而抗议的。
所以对于抓人的行为,自然也有赞成的,也有极力反对的。
但无论怎么说信号传递出去了:有事没事不要胡言乱语攻击皇上的政策以及皇上本人,否则会有牢狱之灾,甚至真的被送至边疆戍边。
……
自吐血晕倒后,申时行更加努力工作了,这两天全身心扎在内阁里。
每天第一个来点卯,最后一个散衙回家,似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害得顾青云白跑一趟。
他还以为这个点儿首辅在家没到内阁呢。毕竟时间尚早,却没想到首辅已经来了有小半个时辰。
顾青云禀明来意,并请求指示。
不料首辅第一句便是:“五城兵马司全部出动,京城才抓出两千多人?”
顾青云顿时愣住了,首辅这是责备的口吻,好像责备他办事不力。
要知道在他印象里,首辅可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用外界的话评论就是擅长端水,很少去得罪哪一方。
可今儿个怎么了?
居然还嫌人抓少了,反而很激进。
这应该不是冯保的话吗?顾青云思绪飞驰,心想按理说冯保才是这种比较狠的角色,首辅申时行一向温和,怎么今儿个却反过来了呢?
迫不得已之下,顾青云连忙将冯保的指示搬出来,解释道:
“首辅大人,冯公公说皇后娘娘有指示,也不能将这事儿蛮闹大了,只要能起到警示作用就好。”
“可如果太温柔了,如何起到很好的警示作用?”申时行又道。
顾青云不知如何回答了,原本他就想着内外两位一把手要达成一致,他才好行动,可眼下发现有点不对路子。
原本应该激进的变得温和了,而原本应该温和的却变得激进了。
这是咋了?世道变了?
“抓来的两千多人没有冤枉的吧?”申时行问道。
“这个,应该没有,反正不是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之辈,就是诋毁辱骂皇上之徒,要不就是逛窑子。”
“那就全部发配。”申时行一摆手。
“首辅大人,这样是否太过严厉?”顾青云忙道,“依冯公公之意,发配一千人左右就行,其余人放了。”
“放了?那抓来干什么?”
“让他们写检讨自省。”
“别整那些没用的,他们当中有几个能写出一篇完整的检讨?只要不是冤枉的,就全部送往辽东、奴儿干都司,那边很需要人。”申时行态度解决。
“……”顾青云难住了。
“怎么?”
“首辅大人,那卑职该听谁的?”
申时行脸色一沉,道:“冯公公是内宦,这是外事,你说该听谁的?”
“卑,卑职明,明白。”顾青云磕磕巴巴地回答,但心里还是分辨不清,不知道该听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