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爵素以硬气严厉著称。
万历五年,即公元1577年,那时他升詹事府詹事,并兼管翰林院,充任掌院学士,也就是翰林院一把手。
也就是在那一年秋天,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去世,户部侍郎李幼滋(人称李三壶)提出“夺情”之议。
因夺情与封建思想不符而遭致众臣反对,可万历皇帝坚决夺情,对翰林编修吴中行等革职并廷杖流徙充军。
王锡爵求情万历皇帝与张居正均无效后,竟大肆招摇,可以说非常硬气地为被廷杖的几个人送礼并饯行。
这样特立独行不禁让人唏嘘感慨。
待万历六年(公元1578年)春,张居正回乡安葬父亲,不少官员联名请求张居正尽快回朝视事,王锡爵又一次非常硬气地拒绝签名。
等到张居正回来后,王锡爵便申请回家探亲,直到他父亲病亡。张居正病逝后才被万历皇帝重新召回。
再等到朱翊镠登基为帝,王锡爵都敢当面质问朱翊镠,明确表示反对。
由此可见王锡爵是什么性格。
总之就是硬气不怕事儿。
此刻却被张彪惹怒。
刘大元清楚张彪也是出于气愤,但张彪这个人性格确实有点暴躁,若一着急更是口不择言——也是事实。
首辅的委任当然不能随便乱说。
“张兄还不给王阁老道歉?”
刘大元怕事情闹大,那头敲登闻鼓的事都没解决呢,别这头又出了事。
“王阁老说得对,首辅的任命关系着朝局的稳定,你岂能信口拈来?快,还不给王阁老及其他几位道歉?”
所以刘大元一边请求王锡爵息怒,一边让张彪给王锡爵道歉。
然而,张彪无动于衷。一方面他对王锡爵力挺朱翊镠感到不满,另一方面也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只不过将大伙儿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而已。
而王锡爵的喝声也立即招进来了两位外头值守的内阁中书。
此时都还在首辅的值房里。
见内阁中书进来了,王锡爵怒指张彪:“这位给事中公然发表不当言论,蓄意扰乱朝局,拉下去交给厂卫发落。”
“王阁老息怒!王阁老息怒!”刘大元忙道,“张彪不过一时口快……”
可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张彪道:“刘兄不必为我求情,这是我的心底话,说出来了而已,交给厂卫又能如何?难不成因为一句话将我杀了?”
“你给我闭嘴,少说两句。”刘大元也急了,冲着张彪吼道。
“你们还不动手?”王锡爵依然没有罢休的意思,执意要将张彪拉走。
让两位内阁中书有点为难了,一来拿人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二来也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再者阁老的话虽然要听,但言官也不好惹呀。
所以两位内阁中书犹豫不决地杵在原地也没有动。其中有一位还用余光看着申时行以求指示,毕竟这里是首辅的值房,首辅的官儿最大。
然而申时行并没有任何指示,既没有说拉人也没说不拉。
两位内阁中书更是感觉为难,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如此一来,反倒是让张彪显得有恃无恐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
而王锡爵怒气尤甚,见两位内阁中书站着不敢动手,他自己冲上去,一把薅住张彪的衣领,将他往门外的方向使劲儿一拽,不依不饶地道:“走,有本事随我到皇上面前理论去。”
被这样一拽,张彪当然不干了:“放开我,有话好好说,可别动手,虽然你是阁臣,但我不怕你。”
“走,去皇上面前说。”王锡爵依然紧抓张彪的衣领往外拽。
“再不放开,我可要不客气了。”张彪也是一个不轻易退缩之人。
“我倒想看看,你要怎样不客气?”王锡爵猛地将张彪往外一拽。
张彪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气愤不过冲着王锡爵抬手就是一拳。
还好只是打在肩膀上。
可尽管如此,王锡爵也是怒不可遏大声叫了起来:“好呀,你这后生,胡言论语不说,竟还敢动手打人。”
说着也是一拳过去,正中张彪的鼻梁,顿时鲜血直流。
吓得几位阁臣与给事中纷纷上前劝解,七手八脚一时场面大乱。
……
东暖阁。
李太后刚离开,朱翊镠便看见值守近侍跑进来,色急匆匆地禀道:
“万岁爷,不好了,不好了,内阁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什么情况?”朱翊镠一怔。
“万岁爷,王阁老与那个兵部给事中张彪在内阁首辅值房大打出手呢。”
“怎么回事儿?”朱翊镠忙问。
“刚才内阁那边来人说现场很乱,具体什么原因奴婢也不清楚。”
“简直胡闹!”朱翊镠没好气地道,继而又问,“都没有受伤吧?”
“几位阁老与给事中都在,重伤肯定没有。”近侍回答。
“朕知道了。”
“万岁爷需要过去瞧瞧吗?”近侍弱弱地问。
朱翊镠稍一沉思,“不必了,去,让他们来朕这里。”
“对对对,让他们来万岁爷这里,可不能惯着他们。”
朱翊镠一抬手。
传话的内侍忙转身去了。
想着打架的是张彪,而且还是与王锡爵,朱翊镠不禁微微一笑,好像又看到了一道曙光。
……
内阁这边,虽然王锡爵和张彪被拉开了,没有继续扭打在一起。
可两个人谁也不让谁,依然还在喋喋不休地痛骂对方。
一个骂对方不知天高地厚,不仅敢违抗圣意,还在内阁胡言乱语,蓄意挑动干戈扰乱朝局。
而另一个骂对方仗着皇上青睐,只知逢迎却不管是非曲直,竟然倚老卖老还率先动起手来。
相比较而言,张彪确实受了一点轻伤,鼻子还流着血呢,而王锡爵不过肩膀上挨了一拳而已。
很快,一名太监火速跑来传口谕。
“万岁爷有旨,宣王阁老与给事中张彪前去东暖阁觐见。”
现场立马儿消停下来了。
王锡爵与张彪不再对骂。
觐见当然合了王锡爵之意,他当即拂袖而去,并气咻咻地撂下一句话:“到皇上面前看你怎么说。”
“去就去,怕你!”张彪被激,加上鼻子还流着血,他也感觉无所谓了,昂首而去。大不了被革职回家嘛。
内阁其他三位成员和另外五位给事中不禁摇头叹气。
都没想到本是要处理敲登闻鼓一事的,到头来那事儿还没解决,结果又闹出这样一桩事来。
不过相比较内阁几位阁臣,六科几位给事中要担心多了。毕竟,怎么说张彪职位低,他又是晚辈,加上说的话也确实不怎么得体。
但有一点,无论内阁阁臣,还是六科给事中,都无法断定不按套路出牌的朱翊镠将会作何处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