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正殿。
李太后有些坐立不安,担心她和两个儿子的决定会引来朝臣的非议,以致于朝局动荡。
朱翊镠在旁陪伴着,抚慰道:
“娘,这点小事儿你担心啥?想当初将高老逐出京师,还不是一样平安无事地度过?当时高老在朝中有多少门生故吏?”
李太后点点头,幽幽言道:“理儿当然是这个理儿,可娘亲心里头总感觉不踏实。”
朱翊镠倒是能理解李太后的心态,毕竟当初可谓攻坚阶段,而如今属于守成阶段。
两阶段的心态自然不同,攻坚阶段魄力定要足些,而守成阶段定然趋于保守。
“娘,你就放心吧!孩儿保证平安无事。”
朱翊镠信誓旦旦的样,随即又补充道:“张先生还在呢,选临时代理首辅这事儿,甚至远远不如当初张先生夺情一事来得猛烈。”
这个李太后也认同。
她又说道:“娘还担心,这次没有给张阁老机会,待张先生康复后还朝视事,张阁老会不会给张先生使绊子。”
“不会。”朱翊镠脱口而出。他倒真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因为历史上,张四维的父亲在张居正死后一年就去世了,也就是万历十一年(1583年)。
按《大明律》,张四维要回家守制,张居正已夺情过一次,张四维断不会再夺情。
这等于是说,如果能治好张居正的病,哪怕让他多活一年,就不用担心张四维的问题了。
可这些心里话,朱翊镠当然没法儿对李太后说。
也只能安慰道:“娘,放心,只要张先生仍是首辅,娘和皇兄向着他,就断不会出岔子。”
“但愿如此,哦,付公公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快了,快了,娘别急!”
……
皇极门前。
冯保看了看张四维,又看了看申时行,然后双手将那黄绫卷轴圣旨展开,一板一眼朗声读道:
“仁圣皇太后、慈圣皇太后懿旨,皇帝圣旨:
说与内阁、五府、六部等衙门官员,首辅张先生得痔疮,身子急需调理修养,暂不能操劳国事。
我母子三人征得张先生的同意,拟定一位临时代理首辅,由东阁大学士申时行担任。
张先生仍是首辅。武英殿大学士、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张四维仍为次辅。
申时行担任临时代理首辅期间,遇有不能决断的大事,请示慈圣皇太后定夺。
你每大臣受国家厚恩,当思竭忠报主,用心办事。
钦此。”
冯保读完圣旨,走下丹墀,把那黄绫卷轴递到申时行手中。
只这一个动作,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明白,两宫太后和万历皇帝在张四维与申时行两个人当中选择了申时行。
虽然圣旨上特别强调,张四维是武英殿大学士,又是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可实际上已经将他这个次辅架空了。
权力明显偏向于申时行。
而在场的官员都知道,申时行是张居正的门生,张居正是申时行的“座主”(即殿试时的考官),对申时行极为器重。
申时行掌翰林院,后出任吏部右侍郎,后又被举荐入阁,都是张居正一手提拔的。
张四维唯有凄然一笑,脑子里有点懵逼的感觉。
不过,他又能怎么着呢?
冯保完成差事,便飘然回宫。
可皇极门内外,仍是一片静寂。尤其是原本还想着张四维会不会顶替张居正的那些官员。
看来,还是天真了呀!
……
付大海观摩了一会儿现场,然后跑步回慈宁宫。
“娘娘,娘娘。”还没到门口,他就喊起来了。
李太后站起身来,稍显紧张,问道:“怎么样?”
付大海气喘吁吁:“娘娘,现场安静得很,没啥乱子,连叫都没人叫唤一声咧。”
朱翊镠得意地道:“娘,孩儿说什么了?娘与母后、皇兄下旨,难道有谁还敢质疑不成?”
李太后松了口气,然后一摆手吩咐道:“去,让皇帝赏赐给张阁老白银一百两,绸缎一百匹,以示安抚,这时候朝局可不可乱啊!”
“奴婢这就去。”付大海连忙挣扎起来,又跑向乾清宫。
朱翊镠觉得李太后未免小题大做了,在他看来,这样的人事安排根本不是事儿。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反正临时代理首辅已经定下来了。
这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大明的历史将会朝着他期待的方向逐步发展下去。
因为无论如何张四维是不可能再坐上首辅的位置了。
即便张居正半年后依然会按照历史的剧本演绎,溘然而逝,朱翊镠照样有办法阻止张四维上台。
只要张四维不上台,如果是申时行的话,那绝不会通过启用张居正曾经弃用的一批官员。
那张居正和张家人的命运或许就不会那么悲惨了。
张居正的改革也就不会被全盘否定,最后只剩下不太健康的“一条鞭法”了。
当然,这都只是假设。
还得看万历皇帝和李太后的心情。不过,朱翊镠相信自己能搞定这两个人。
一个是娘,一个是哥,都那么宠爱他。怕什么?
付大海走后,李太后接着又担忧地道:“会不会有人认为,咱这么做连张先生也给架空了?”
“娘,你问心无愧就好,张先生还不相信你吗?”
李太后点点头:“大事问我,我还得依赖张先生。嗯,张先生该不会那样想的。”
朱翊镠有心,缓缓言道:“娘,既然让张先生在家好生休息,那最好不要再打扰他,若怕冷落了张先生,娘大可每日派孩儿去探望,至于国事,能不让张先生操心就不要让他操心吧。”
“可娘终究是个女人,国家大事只能酌情参谋,不能像张先生那样明谋善断啊!”
朱翊镠拍着自己胸膛:“娘是女人,孩儿是男人啊!”
李太后摇头哂之一笑:“你?你别胡闹,娘就谢天谢地喽。”
“娘,这几天孩儿胡闹没?”
“嗯,这几天倒是还好,日后你若能像这几天,既能给娘亲和你皇兄出主意,又能陪娘亲说说话,那娘也没算白疼你一场,后半辈子娘可无忧啊!”
朱翊镠撒娇地挽着李太后,趴在她的肩膀上,道:“娘,孩儿已经长大,又受过观音菩萨的点化,以后尽量不惹娘生气,好不好?”
“好,好,好。”听着如此暖心的话,李太后喜极落泪,摸着朱翊镠的头,“镠儿真是长大了!镠儿真是长大了。”
正说着,见付大海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他一边跑,一边喊:“娘娘,张阁老在皇极门前晕倒,醒来后嘴里直念叨要乞骸骨回乡,万岁爷问娘娘现在该怎么办?”
李太后一激灵,霍然站起。
朱翊镠叹了口气,感觉刚才在李太后面前信誓旦旦地拍胸膛拍早了。保证平安无事?嘿嘿,非得给来点事儿!
这张四维,不是比张居正还年轻一岁吗?抗压能力还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