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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证天盛会过后,被涂山真一直关注着的王书仪正式拜入他的门下,贺离恨的名字似乎也成为修真界之内的一个禁忌,没有人敢提。
有诸位返虚天女的相助,包括先天圣德之气的诸多灵物皆收入囊中,在梅问情的亲自安排之下,道体元胎的成长要比预想当中的更快。
仅仅一年半载不到,便已到了临盆之期。当推定好这个日子后,慧则言菩萨便因为从挂心道体元胎,一直留居阴阳天宫,连同澜空禅师也在。
日暮,细雨。
白鲲穿梭在云海中,此处是穹宇之边界、天地之顶峰,在宫殿外的云雾吞吐中,凝结成细细密密的水珠,飞扬动荡,如珠帘坠地。
贺主君到了产期。
阴阳天宫之内,请遍诸天各界之良医,只不过其中善于男子生产的实在太少,所以也有其他医修应道祖之邀约而来,从旁协助。
梅问情医术虽好,可越是高明的医者,为亲近者诊断时便容易受到情感影响,阻碍判断,所以在慧则言的劝说之下,堂堂道祖大人,居然只沦落到一个门外等候的地步。
她一边等,一边在手里碾磨那串青色道珠,珠串在手里轻轻地响。
慧则言道:“都到这个时刻了,你从前摸脉调理之时,总该早就知道元胎究竟是男是女了吧?”
梅问情心不在焉地道:“有什么区别。”
慧则言:“倒并无什么区别,都是一样有好处,道祖身上这重重禁制,终于有解开的时候了。这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想必天赋卓绝、相貌不凡。”
梅问情道:“我知道菩萨想安慰我、转移我的注意力,只是这没什么效果,让你费心了。”
慧则言轻轻摇头,敛眉不语。
纷乱的细雨落在宫殿的檐前,寝殿的门半开着,外头飘进来一丝微凉的风。
里头太闷,需要内外流通,屏风内还透着淡淡的血味儿。
半烛香后,那串道珠被转了又转。梅问情忽然道:“他怎么不叫呢?”
慧则言道:“生育之事,依各人体质各异而不同,贺郎君让你保养得这么好……”
她话还没说完,梅问情便又站起来,她背着手在门前等了片刻,神情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手指却一直都在握紧,没有一刻放松。
菩萨知道拦阻不住,也就干脆不再说话。她心中默数了三个数,数到三时,梅问情果然转过身,按捺不住地道:“我还是得去看看。”
这是什么,这就是跟道祖共事多年的经验啊。
慧则言在心中暗叹,也随之起身。正当梅问情将要踏进寝殿时,从寝殿之内涌起一股浓厚又飘渺的灵气,在灵气旋涡的正中,亮起一道虚弥无法形容的光晕,随着光晕亮起,婴儿的啼哭声也同时响起。
这光晕迅速收敛,落入婴孩的眼中。
道体元胎降世的同时,整个大千世界的云霄之上,同时出现先天五德,圣德之光、功德之色、道德之雾、福德之音……虚无缥缈的五德大道蕴藏其中,玄之又玄的灵物妙物,全都以可以理解的方式呈现出来。
先天五德沐浴而下,不光是白鲲、鲤鱼、云中的鹿和蝶,这光华还散入云下,笼罩住整个大地。
五德之气进入修真界之后,具化为凌空飘荡的雪白花朵,如莲如菊,仅仅一朵,都对修行者有莫大好处。这光华穿透修真界后,其余四种尽皆消散,唯有阴德之气仍旧下沉,坠入幽冥界中。
遍地云霞,瑞彩千丈,世上最磅礴广大的机遇,也不过如此了。
慧则言正趁着细雨和异象旁观,见梅问情脚步不停地走进去,才随后跟上。
梅问情进入内室后,见请来的修士正在把脉,便先向他致谢。
此人并非修士,而是司诸天育子繁衍之事的先天神灵,姓衍,单名一个成字,从寰宇初开之时便诞生,就如同最初的诸天星辰一样,这次是被梅问情提前邀约相请过来的,跨越了百千世界,才至此地。
衍成先是对梅问情回礼,给道祖让开地方,却忍不住道:“郎君身体康健,道祖过虑了,其实不需这么大费周章。”
梅问情一边坐到榻侧,一边回答:“与其让人不放心,还是大费周章更好点。”
她才一露面,本来又困又累的贺离恨突然莫名精神了许多,他并不太痛,只是憋着不出声,下唇咬了一圈印子,神情很委屈地看着她。
梅问情伸手抱住凑过来的贺郎,温声软语,柔情蜜意,将小郎君哄得快要在她怀里化成一团软绵绵的水。
等检查过了父体,确定无碍之后,梅问情才看向一旁。
衍成便接过侍女抱着的襁褓,他感觉自己只是接过来,精神忽然被摄动一刻,有一种这孩子引导着他走到梅问情面前的诡异感觉。
这感觉只出现了刹那,一眨眼的时间,道祖已经从他手里接过孩子。
是一个女婴。
贺离恨跟这小崽子共处了二十多年,培养了许多年的父女感情,此刻见到孩子的脸,只觉得松了口气——终于不被你折腾得身困体乏,没有颜面地跟妻主撒娇了。
他想得可太简单了,就算没有孩子作祟,他自己也早就养成了这个不太良好的习惯,改是改不过来的。
梅问情也端详了片刻,她自然是喜欢的,但她的目光要更深远一点,从细嫩的皮相蔓延过去,一眼看穿女婴心口中凝聚的一股太初紫气,这气息逐渐下沉至丹田,营造出一个深紫色的缩小版女婴的形状。
这算什么意思?起步即元婴?
梅问情没有说出来,而是亲了亲贺离恨的脸颊,轻声问他:“你要起名字吗?”
贺离恨本想推卸责任,让梅问情去头痛,但是他想到妻主起的什么《随便神功》,又想到小惠姑娘这个名字,发觉她的起名技术确实堪忧,便道:“以我之心,寄予你心。”
“……寄心?”
“嗯。”
“再取个小名吧。”梅问情道。
贺离恨缩在对方怀里,实在没想好什么小名,觉得小名而已,还能取出什么错来吗?便放心地交给了梅问情。
梅问情见他不理会此事,便跟闺女对视片刻,琢磨了一会儿,道:“这么珠圆玉润的,就叫珠珠吧。”
快要睡着的贺离恨从她怀里抬起头,迷茫地道:“猪猪?”
……
在珠珠降世之后的第六年,将自己的衣钵传下的云雪凤,在诸位同窗的护持之下散功转世,重新攀登这大道参天。
也是在这一年,遭到多次创伤、规则紊乱的世界规则逐渐恢复,梅问情重新炼制法身,解开了身上三分之一的封印。
长此以往,等到珠珠成年的时候,道祖大人基本可以解开所有封印禁制,将世界规则弥平到颠倒乾坤之前的程度。
这一点也让慧则言菩萨老怀甚慰,对待这小女孩格外地慈眉善目,简直将她看作义女,甚至还留下澜空禅师做她的佛经启蒙人。
珠珠虽是道祖之女,但三教九流之术,无不涉及。儒释道三门学问,兼收并蓄,博采众长,除了澜空禅师以外,其他的知识都是梅问情教她的。
毕竟她的母亲可谓是无所不知。
在阴阳天宫陪伴恩师、静修参道的弟子不止一位,而她们的弟子也有许多,一开始还能找珠珠切磋一番,但等这位降生即元婴的小怪物再大一点儿,恐怕就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王书仪就是这么被揪着耳朵拎回来的。
他的狐狸耳朵都被揪红了,捂着脑袋,泪眼巴巴地道:“师尊!”
涂山真坐在泰岳行宫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粥,道:“我让你不要惹她不要惹她,你非不听,就算被打了,我也不帮你。”
王书仪的尾巴都要耷拉地了。他道:“可是明二公子回清源剑派了,萧漪然师姐回圣魁宫,这么大一个白鲲,除了泰岳行宫,也就只有太极殿有人。再说我不知道她突破了啊!”
涂山真道:“你也只是暂时待在这里,很快就要跟我回玉狐洞天。”
王书仪看了看一旁擦剑的如意天女,小声道:“师尊这话都跟我说了好几年了,也没听说哪次回去了。”
涂山真眉头一抬,王书仪立马狗腿地凑上来,给这位俊美如玉的九尾天狐捶腿。
沈燃冰倒是放松了一下手,皱着眉头道:“你要回玉狐洞天?”
“嗯。”涂山真道,“我要请教的问题,先生已经在这几年中尽数回答我了,多留无益。”
沈燃冰沉思了片刻,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时辰,她突然道:“我也要去。”
涂山真道:“你跟我切磋有什么意思呢?何琳琅都对你避之不及,在泰岳行宫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追到我家里去?”
王书仪心中连连点头,心道,你就说句好话吧,沈天女,我师尊都这么问了。
沈燃冰道:“怎么说呢……你虽然很弱……”
王书仪用尾巴弯了个问号。
“又不太会用剑……”
小狐狸捶腿的动作都慢下来。
“还没气量总是打着打着就生气……”
王书仪停了手,默默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然后熟练得让人心疼地后退了几步。
涂山真豁然站起,面色一冷:“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我现在就走,马上就走,师姐自己另觅对手吧!”
“哎不是,你别生气啊,阿真弟弟……我的意思是,你都这样我跟你打还总是破绽连连,我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弱点,比如一见你就心跳加速、思考跟不上身体什么的……这毛病挺大,我得找出来修正啊——不是,阿真?还要走啊?等一下我……”
王书仪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道,沈天女,但凡你长那么一点儿记性呢?
这想法才浮现出来片刻,泰岳行宫外便响起惊雷般的剑吟出鞘声。
他师尊的声音冰冷清越地响起来:“你还要出剑拦我不成?这是阴阳天宫,你我都是先生座下,你还讲不讲天理了!”
沈燃冰道:“我就是一时心切……你又打不过我,还手才能还几招,我干嘛打你呀,我没……嘶,别用幻术……”
泰岳行宫响起交战声的同时,这片云中天宫的少宫主正将手心里的蒲公英吹飞。
她没有穿道服,一身绯红的裙裳,臂弯拢着长长的披帛,身段如同梅问情期望的那样,生得珠圆玉润,胳膊白如藕节,手指却很细长,手掌底下肉嘟嘟的。面若银盘,眉似墨画,唇红齿白。
珠珠尚且年幼,看不出究竟有什么惊人绝世的美色,但确实长得像是没受过亏待的样子,从亲爹的胎里带出来的营养足,胃口好,天赋也好。
她身后站着小惠姑娘。
珠珠把云层里变出来的蒲公英全都吹走,整个人躺在白鲲的翼上,翻滚了一下,望着小惠道:“无聊,实在太无聊了,惠娘怎么不去找二公子?就让他走了?”
小惠神情不变:“主人让我看护你,二郎也只是回去处理一些红尘俗务。”
珠珠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跟她商量道:“那是不是这种随身看护,我去哪儿你去哪儿,要是我去修真界,惠娘是不是就能跟二公子见面了?”
小惠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犹豫神情。
见她如此,珠珠眉目一亮,道:“那我们去修真界吧!从这儿跳下去就行吗?”
这可是三十三重天,跳下去倒是没什么,但飞也得飞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到,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
小惠沉默半晌,随后才像稍微动心了似的:“要禀告主人。”
“对对,母亲可以把我传送过去。”珠珠拍拍衣裳起身,身上并无灰尘,只有飘走的云絮,“我们去找她吧!”
她虽然只有六岁,但实力恐怖得很,神识一放,就扫描了大部分地方,遍寻无果之后,才试探地往阴阳天宫后方寻找而去。
后方是一片连绵千里的云上花丛
不必四季变幻,这片花丛根植在云霄之上,汲取灵力而生,在风中依依而动,种类繁多、各色各样,花香绵延不绝。
但贺离恨觉得,再纷乱的花香,都没有她身上这股淡淡的凉意更有存在感。
蛇刀被远远地掷在不知道哪边的丛里。他被按着腰侧,两人挽着手,让梅问情亲哭了好几次,垂着眼帘,睫毛湿得黏连在一起,嗓子还沙沙哑哑的:“……神识。”
他能感觉到熟悉的神识扫过来。
梅问情盯着他的唇:“我给屏蔽了。”
她准备得太齐全,让贺离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伸手回抱过去,小声道:“我们不是在……论道么?”
“是啊。”梅问情道,“说好了,输的人要脱一件衣衫,不对么。”
贺离恨努力思考,总觉得自己的智力还不至于跟梅问情打这种赌,他道:“我怎么记得是,无论问题的答案你知不知道,只要我能说得上来,就算你输?”
“嗯嗯。”梅问情连声应答,懒洋洋地亲了他一口,抱着他滚到花丛里,从对方的发间摘下挂落的花瓣,很是理所当然地道,“可是我提问的内容,你都一概不知呀。”
贺离恨深刻地检讨自己。
还没检讨出个所以然,便被妻主挑起下巴。她动作轻柔,肆无忌惮地摩挲着下颔的皮肉,将那片通透的肌肤都磨红了,才靠近过来。
贺离恨下意识地闭眼。
梅问情的吻却迟了一步,在降下来之前,他率先听到珠珠的喊声。
“母亲——爹爹——这俩人到底去哪儿了啊。”
在两人滚落的花丛不远处,以闺女的身高,才在丛中露出半截上半身,贺离恨刚想睁开,只看见珠珠的背影,就被梅问情伸手挡住了视野。
他好半天才从梅问情的钳制中挣脱,喘了口气,耳垂红得滴血:“你没听见她找你呢么……”
“也找你呢。”梅问情道,“你说我不在,她找不到人,会不会偷偷跑出去?”
“不会吧……”贺离恨迟疑道,“她可是一向很乖的。”
“但这是你跟我的孩子。”梅问情道,“骨子里就有点叛逆在,什么事做不出来?”
“那你还不赶紧——”
贺离恨刚要起身,又被摁回去。只能听见珠珠逐渐遥远的声音。
“这里也没有啊,我回太极殿再找找……”
梅问情摁着他,笑眯眯地道:“赶紧什么,她有福气得很,今天我还看见她把泰岳行宫的小狐狸揍了一顿。至于贺郎你嘛……别总是一紧张就想咬我。”
“我哪里有……别乱动。”
“什么我乱动。”梅问情好生无辜,“是贺郎只剩这最后一件衣裳了,我提前看看这输给我的景色。”
“你……”
“我怎么啦,我就算有点小毛病,可我这么喜欢你,贺郎又如此爱慕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这话没什么能反驳的,贺离恨简直会被哄着答应她一切要求。
日光明媚,他被按在柔软草叶上的手无助地摊开,指节泛着淡淡的粉,被她捋直、紧握、十指交扣,两人的掌心凝聚着一股热、一阵和煦的暖意。
微风熏然。
花香如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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