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礼见身后的林正走了进来,拱手行了一礼,“我猜测近来灾民发热有异。”
林正冷笑,“有异?不过几人的发热便要到封城的地步,搞得人心惶惶,岂不是叫人耻笑,上奏朝堂之中,陛下若是降罪下来,你担待的起吗?!”
“林大人,我们应当防患于未然,既然有可能,便要将苗头给掐断,也能做好断尾求生的努力!”周长礼声音提高一分,已经是堵着气。
这是不容小觑,也不是玩闹的时候!!
林正不屑一顾,“周大人你言之凿凿,说什么断尾求生,可无端生事,造成这万人的州城封闭,按照天启律法,你可知是何罪?!”
周长礼呼吸急促了几分,喉咙干涩,几日的奔忙让他有些疲惫不堪。
没理林正,嘶哑的问,“陆将军,无论如何,就算不到封城的地方,我们也应该提前做好这种准备。”
最近的雨已经小了不少,逐渐有停的趋势。
江岸的维修事宜也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可灾民那的情况,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真的是有异样的话,此时必然得所有人都得到这等着。
“派人去城门那,非必要不得出城门,让人去大量采购药材,发现有发热者,立马将人带起来!”陆宴清声音沉沉,但还是没有立马封城。
以防万一,没到那一步,绝不能让人察觉到这里的事情。
“陆将军,这是不是小题大做了?”林正颇为不赞同,他觉得这事没有那么严重。
本来天气就不好,发热是很正常的,而且才几个人便到了这种程度。
这让百姓心里怎么想?
“好了,这事确实得注意,还是先将最后的事情给结束再说吧,若是有怪罪的,我一力承担!”陆宴清最后一句直直的盯着林正。
不就是怕危及自身利益而已。
林正被那一眼看的身子一抖,再也不敢多话了。
讪讪的躲开视线。
又过了两日,陆宴清让人去采购的人已经回来了。
不过周长礼的预感却成真了,出现了更多的人发热。
“将军,不好了,今日大夫来说,怕是情况不妙了!”墨星一路风尘仆仆。
刚从灾民那回来,飞身下马,冲进来便回禀。
“大夫怎么说的?”陆宴清正在批复上奏的公文。
听到墨星的话,从案牍中抬头。
“怕是……瘟疫。”墨星紧皱眉头,神情严肃。
陆宴清心中一震,手中的笔猛的顿住了,“确定了吗?”
“八九不离十了,墨竹还在那边将周围都封锁起来了,严禁任何人随意出入。”墨星快速的将最近的消息都报告给陆宴清。
生怕自己有一丝疏漏。
“幸好之前已经有所注意,将人流都严格控制住了,目前也只在方圆十里出现了瘟疫的病症。”
“让接触过发热病人的百姓都集中到一处棚户中,去通州多带几个大夫来先控制住病情。”陆宴清快速的下达命令。
墨星立马应下,“是!”
“周长礼人呢?”陆宴清想起来他了。
“这几日周大人到其他棚户去了,说是要看看其他棚户是否有出现发热的情况。”
陆宴清面色不虞,语气也不好了,“让他立马回来!”
“是!”
等墨星一出去,陆宴清便快速的写了一封奏折,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往京都,请求太医前来,以及送药。
又同巡抚以及林正他们说了这件事。
林正听后脸色一白,“陆、陆将军,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如今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只要我们将瘟疫控在这方圆十里,就不会出现大范围的损失。”陆宴清冷冷的瞥了一眼林正。
林正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说,“陆将军,本官是奉旨来此处治水的,如今水患已经解除了,本官觉得可以先与陆将军回京都述职,让太医院的人来此处接管。”
通州巡抚罗为仁不赞同,“林大人,治水期间您往来两地之间,想必也不能如此回京都,若不然瘟疫蔓延,咱们只能以死谢罪了。”
林正被罗为仁一席话给激怒了,“那怎么办?!!啊!!?难道要我们在这等死吗???”
“那是瘟疫!!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们不是大夫太医,我们能做什么啊!!??!”林正脸红脖子粗,内心的恐慌已经让他忘记了什么廉耻尊卑,只有活命。
他想活着回去,他不想死!!
说完,林正便脚步慌张的想出去。
“嗖!”的一声,陆宴清便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一把横在林正的脖子前。
冷漠的几乎不近人情,“你若敢走,便以军法处置,如今我已经向陛下请旨封城,所有人不得出城,你若一意孤行,便以蛊惑人心,私逃为罪名,杀无赦!”
林正的脚步被这把剑给拦下了,气急败坏,“陆宴清!你敢!”
陆宴清收回了剑,砍断了驿馆里的一把椅子,瞬间椅子碎裂,四分五散,“砰!”
林正吓的身体止不住颤抖,指着陆宴清的鼻子,“你……你……”
“军令如山,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一旦为下令,便由不得他人不从!”
罗为仁也被陆宴清这行为给吓了一大跳,早知道这位陆宴清军中威望极深。
自己的小心思何尝不是在被他敲打,这下罗为仁也收起了自己的那些小九九。
周长礼身后正跟着李顺等人在查看棚户里的情况。
一路走过来,都会仔细询问一番。
棚户里有许多的孩子,都好奇的看进来的人。
周长礼边走边眉头越深,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生活的艰难,更因为他们生活状态。
“唉……”一声叹息淹没在各种气味中。
周长礼脚步一顿,停下步子,见一位老者,身前是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瘦弱不安的躺在老者的身上,大概也就三四岁的模样。
“爷爷,我饿~”小孩天真的问自己的依靠。
老者深深的皱纹下布满了风霜,树皮一样的手轻轻拍了拍孙子的头,带着对生活的无奈,“饿就喝水吧……”
“可我还是饿。”小孩嘟着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住进了这里。
明明前一段时间自己还能有粗面馍馍吃,可现在只能喝水了。
老者混浊的眼睛里是重重的心疼,“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一老一小的话钻进周长礼的耳朵里,抿紧了嘴。
问这里的管事的,“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每日都会施粥吗?”
那管事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家,只不过这里的人以前都是一个村子的,村长死了。
就让威望最高的他来当了,姓钱。
说起来这个钱老汉也是忍不住叹息,忙解释说,“大人,每日是会施粥的,可是如今粮食不够,运过来的每日只够一顿的,大多数人都是吃不饱的。”
“前几日不是刚让一些富商捐了粮食?”周长礼说起来粮食倒是记忆深刻。
毕竟是他在后面牵线的。
钱老汉怕周长礼误会,于是急说,“最初几天确实是有粮食过来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粮食越来越少,到最后每日只够一顿粥了。”
“今日的粥食发了没有?”周长礼暗着神情问。
“还没,不过这会儿已经开始准备了。”
周长礼,“带我过去看看。”
“哎好。”
等到了地方,已经有许多人在排队等着粥。
见到钱老汉跟在一个年轻俊朗的人身后。
其中有人认识周长礼的,高兴的叫,“周大人!”
“大人?当官儿的?”有人小声嘀咕。
“这是周大人,是今年饿新科状元郎!”
“周大人……”
“大人救救我们吧……”
“是啊。”甚至还有人想往周长礼身前靠,要拉周长礼的衣裳的。
钱老汉瞪了他一眼,“找死呢你!”
李顺也是急的将周长礼护在身后,几个捕快也忙拦着他们。
周长礼抬手挡住李顺,“不用。”
“大家安静!”高呵一声,虽然周长礼看着文弱,但周身气质却让人十分信服。
立马拥挤的人便安静了下来,莫名的相信这个年轻人。
周长礼环顾四周,都是一张忧愁的脸,脸色蜡黄。
“大家要相信这次水患已经过去了,等我们度过这次难关,大家的日子便会越过越好的,不过现在,我希望大家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大家要齐心协力,不能做兔死狗烹的事情!”
“至于粮食,陆将军已经向京都请旨了,很快便会有粮食和物资来的,尽量喝些干净的水,多穿些衣物,现在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如果出现了什么不舒服异常的情况,不管大小,一定要上报,不能隐瞒,大家听清楚了吗?”
周长礼掷地有声,他最怕的就是水患后跟着大事出来。
“听清楚了!”
“知道了!”
“多谢大人了!”
在周长礼的劝慰下,这些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还能询问一些事情。
所以在墨星过来的时候,便见到那位周大人,郡主的夫君,正被一位老汉拉着手问问题。
而他也是耐心认真的回答着,被许多人包围着。
但丝毫不觉得难以忍受,甚至脸色平常,带着淡笑。
墨星不免有些改观了。
马蹄声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墨星下马,手持佩剑抱拳行礼。
周长礼向各位百姓告辞,看墨星像是有要紧事。
“出什么事了?”
“将军让您回去。”墨星没在这人多的地方多说什么,但是脸色沉重。
周长礼心中咯噔,叫上人立马去了驿馆。
等周长礼进去的时候,发现许多人都在,脸色都不好。
尤其是林正,着急忙慌的,还带着明显的惊慌。
陆宴清背着手,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
“我已经下令封城,任何人不得出通州。”
一句话让周长礼差点踉跄,艰难的说出那两个字,“是……瘟疫?”
陆宴清静静的,没说话。
但意思不言而喻。
所有人心情都十分沉重,许久罗为仁才说,“陆将军,消息要不要……”
陆宴清闭了眼,心情也是压抑,“发出去吧。”
“将尸体都集中焚烧!”
“是!”
……
江莞卿已经有数十日没得到周长礼的信了。
心里不免有些慌,最近她也总感觉心神不宁。
今日京都天又暗了下来,还带着惊雷。
夜里,江莞卿也睡得不安稳,梦魇一直困着她。
梦里的她在拼命的奔跑,暴雨疯狂的冲刷她的身体,身后无数的杀戮和血光。
窒息、挣扎在不断充斥她的身体,挤压她的灵魂。
“轰隆……”
一道惊雷劈了下来。
江莞卿“登”的一下从床上惊醒,外面已经是电闪雷鸣,暴雨交加。
江莞卿喘着粗气,心头在剧烈不安的跳动。
“轰……”
又是一剂闪电,江莞卿浑身一抖,攥紧了手里的床褥,十指泛白。
满头的大汗,嘶哑着声音,脸色苍白,“青灵。”
睫毛急促的煽动着。
“小姐?”青灵从偏门中批着单衣,拿着烛台。
见到江莞卿的神情,吓了一跳。
忙放下烛台,急步上前拿起外衫给江莞卿披上。
“小姐做噩梦了?”
江莞卿手撑着头,一阵针锥一般,“还没有相公的信吗?”
青灵犹豫,“今日没得信的,小姐您忘了?”
江莞卿手一顿,声音几不可闻,“是啊,今日没得信,我怎么忘了……”
“您别担心了,可能是有些事耽搁了,明日肯定会送来的。”青灵也只能这么安慰她。
“好了,你去睡吧,我没事了。”江莞卿强撑着笑。
“我陪着您吧?”青灵担心她目前的状态。
江莞卿摇摇头,“不用了,你帮我扎一针吧,我头疼的厉害。”
青灵点点头,拿出自己的针灸包。
“小姐躺着吧。”
把烛台放近,银针在微弱的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嗯。”江莞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青灵将银针在江莞卿头上扎了几下,江莞卿觉得头疼有所缓解。
渐渐的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江莞卿又是从梦中被惊醒。
没等江莞卿梳妆完,便见到慕容思音和陆怀修脚步匆匆的过来。
慕容思音更是双眼通红,哽咽着声音缓缓道,“莞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