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曾路询问道。
姜平点头，“问吧。”
“你之前为什么不想着回家？”曾路问道，这是众多人所疑惑的。
既然他是名亡实存的晋国帝君，那干嘛不回去，非得在外漂泊，他到底求什么。
姜平现在就来回答这个问题。
首先。
“我并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我不能回去。”
问题随之来了。
为什么不能回去？千万别说他被废了，贬为了庶人，因此不能回去。
现在的晋国早不是一开始的晋国了。
那个时候，权臣当道，士族林立，姬箐箐贵为女帝，也只能忍让。
现在，他手握军政大权，晋国没有大家族，再大的家族在晋国都只算是小家族。
这个所谓‘大’并非是说家族人口众多，钱财够富，而是指过去礼制社会，贵族所拥有的特权。
这种特权并非是存于制度之中，而是在于人心。过去的时候，百姓都从很自然的认为，他们应该就拥有特权，如果没有特权，反倒不合理了。
这才是变法之中最困难的一点，变法并不仅仅是改变国家的规章制度，更重要的是要改变人民的思考方式。
只有当百姓有了对生活的追求后，才能推动社会进步，国家才可以富强。
归根结底，当旧有的制度不再符合当下的生产力和需求，必然就会有新的制度取代旧有的制度，不以个人的意志转移！
总之，没有了这种特权之后，他们也就只是人口众多，钱财够富的‘大’家族。
在晋法面前，在女帝面前，这种‘大’和普通老百姓的‘小’没有任何区别。
当朝堂之外再没有了‘大’，帝位才是真正的帝位，才能够真正行使独尊之权！
也就是说，姬箐箐一句话可以废了姜平，也能一句话，让他重新回到晋国皇宫。
任何人不得反对，后宫之事是女帝的家事，这是早就定好的规矩。
当然，女帝的独尊之权远远不止于此，仅仅是打一个比方而已。
姜平离开晋国，四年多都不回去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忽然抬头看着天。
“我也不知道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是我强行干涉，只会起反作用，倒不如顺其自然。”
姜平并非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他还带着另一个世界，数千年的历史财富，按照当世之说法，他就是生而知之。
这笔历史财富当然是有利，他就是利用古人智慧，带领着晋国完成逆天翻盘。
短短数年之间，一贫如洗的晋国就成了东方诸侯列国所敬畏的强晋。
然而，有时候仔细想想，会不会存在弊端呢？
有阴就必定有阳，有阳就必定有阴，阴阳互补。利与弊亦然是同时存在的。
若是让姜平引领一个国家，那么是学前世之秦，或者汉，或者唐？
秦之成于春秋战国，汉成于秦，唐成于隋。
这是一种历史走向，也是一种因果循环。先有春秋战国才有秦，先有秦才有汉，先有隋才有唐。
哪怕这个世界的历史再像春秋战国，晋也不是秦，再说，秦二世而亡！
这难道也要学习吗？
便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姜平要学秦汉唐，同时也要去其弊端，这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事情。
若是真让他独断独行，他很有可能会引领晋国走向一个极端，从而引发的后果，他根本无法收场。
所以，他宁愿离开晋国，离开她们，离开那些温柔。
然后，他再给方案，至于她们用不用，又要怎么用，则不归他管了。
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在望月城的地下，上古文明的异星者告诉他，要相信自己，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相信自己。
姜平却想说，固然要相信自己，但绝对不可以小看古人的智慧，他们的智慧本就是古人累积的。
事实证明。
没有他，姬箐箐率领着晋国百官，一样可以做的很好，而且把这条路给走通了。
既然路通了，那么就到了他回去的时候了。
接下来的路。
他引领！
“我还有一个问题。”曾路继续问道：“面对魏国的监视，你要怎么才能离开长安诚？”
若是长安城都出不去，就更别说回到千里之外晋国了。
千里好像不远。
却也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你别说飞走，先不说能不能飞出去，就算能，你也不会这么做。”曾路说道。
没错。
飞肯定是不行的，他一个人可以飞走，却带不走赵菲燕，姜平绝对不可能留下她受罪。
再说，经过一年多的时间，飞行技已经开始普及，长安城那些高手绝对不是吃干饭的。
强闯肯定不行，得用智慧！
姜平笑了笑，说道：“我想来，就算是千万人所阻，我也要来。我想走，就算是千万人相劝，我也要走。”
“我说的话向来不会有错。”
他就是这么自信。
曾路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可回想这一年多相处的时光，好像他说的确实都实现了。
希望这次也一样吧。
不对。
这次必须要实现！
回到家中。
“相公，曾先生，你们回来了，我做烧鸡，还炖了甲鱼。”赵菲燕照顾道。
一年多前她连米饭都不会煮，现在竟都会做烧鸡，甲鱼这些复杂的菜了。
真不容易。
增加的仅仅是手艺，她仍旧保留的些许孩子气中，也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
“我家燕子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快来让为夫好好奖励你。”姜平笑着说道，张手就去拥抱。
最好再来一个亲吻。
咳咳！
每当这个时候，曾路的嗓子就开始犯病。
“这是调情，增加夫妻恩爱值的，这都不懂，怪不得你娶不到老婆！”姜平玩味的说道。
曾路就转头看向窗外，这种讨论他从来不接话，很容易就受伤，内伤！
调情过后。
赵菲燕想起一个事来，“今天上午有人送来一封信，是给你的，来的很急，我告诉他你不再家，他留下信就走了，没有留下名字。”
她有一个好习惯，总是会把一个事全部说完。
姜平皱起了眉头，谁会给了他写信，拆看看就知道了。
把信纸取出来，看完信上内容。
姜平眉头好像被黏住了，完全舒展不开。
半会。
“你们先吃吧，我出去透口气。”
姜平说完就往外走。
曾路和赵菲燕都很诧异，少见他有这样的表情，竟然连饭都不吃了。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没问，他若是想说，刚刚就说出来了，他不想说，问了也没用。
姜平到了门外，把信又重复看了一遍，狠狠的叹了口气。
这封信是从益州送来的，准确的说是从剑山送来的，至于是哪位师兄，他就不知道了。
总之，信上内容很突然。
牛大力将近寿终，登天之前想要最后见他一面。
姜平是剑门的十一先生，牛大力是他的老师，虽然牛大力教导他次数不多，然而，牛大力却用他的方式，教他明白了许多。
仔细想来。
明知道他老人家喜欢喝自己酿的酒，为什么当初不多酿些送给他呢？
他还喜欢打麻将，怎么就没陪他打上几牌呢？
还有火锅，麻辣兔头，红烧肉……
惭愧！
姜平蓦然发现，自己真的错过了很多，有些错一旦犯了，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是还好好的么，你不是一脚无敌于天下么，怎么会突然不行了！”
姜平把信举起又看了一遍，仿佛好像多看几遍，上面的字就会变一样。
他在院子由东到西，由西到东，走了好几个圈。
“回去，必须回去！”
然而正如曾路说的，他能轻易离开吗？姜平之前的自信，是因为时间充裕，他可以好好谋划布局，总归是可以离开的。
现在不同。
如今时间紧迫，他必须要赶回去，见牛大力最后一面。
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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