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额!”
翌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庄里的公鸡已开始打鸣。
紧接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寿喜班所在的院子里,便传出“呼呼嗖嗖”的破空之声。
那是后生们早起练功,耍弄棍棒刀叉的风声。
寿喜班班主自己独居一室,按之前也是个一早就起的主儿。
可自打之前在乾江府城遭过一场牢狱之苦后,身子骨一直没恢复彻底不,居然还落下个懒觉的毛病。
听到外面“呼呼”的练功风声,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却发觉后背都已被汗浸湿。
信手抓起身边已卷了边的蒲扇,在身上连拍几下,可一旦停下便更觉闷热,不得已只好爬起将屋门打开,又下意识摸一摸腰间栓的一串铜钥匙,这才躺回床上。
晨起的一丝凉风顺势吹进屋内,略感凉爽的班主睡意再次袭来。
“啪嗒!”
蒲扇掉落在床上,班主勉强睁开一道眼缝伸手去划拉蒲扇。
“沙沙沙沙!”
床上传来一阵轻响。
“遭了瘟的耗儿。”
班主以为是耗子爬上了床,嘴上骂骂咧咧地抓起蒲扇就要去打。
“嗯?”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泥捏的玩偶。
身着绯红蟒袍,头上却是黄土捏就,两根翠绿的竹叶帽翅上下轻轻摇晃。
“嗝!”
那文官模样的泥偶忽然张口打出一个饱嗝,连带着还喷出一股火红色热流,令班主顿时又感闷热不已。
“我这是在做梦哩?”
班主纳闷不已,就要坐起仔细端详端详,却看到这泥偶忽然嘴再次翕动,居然口吐人言道:
“班主听真,我乃嘉菲,自此离去,若再有人问,一概答不知我所踪。
而先前班内武生段玉楼已成流寇,现窜于乾元州,特此告知,如何处之,尔自定夺,勿谓言之不预也。
另,有荷叶所包香盖冰沙一包,已分与班内众娃子,并慰之安好。”
“班主听真,我乃嘉菲……”
“班主听真……”
那泥偶将同样话术连三遍后,口吐一团青气,而后便闭口不语。
老班主揉揉眼睛,伸手欲拿泥偶,又见泥偶两条短腿居然也活动起来,迈着方步,很快便从床上蹦到地面,又溜到门口,轻轻一跃跳过门槛,一转弯,便不见踪迹。
“……”
“啪!”
“嘶~呵!”
班主狠扇自己一个嘴巴后,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翻身下床,光脚赶至门外,顺着泥偶消失方向看去。
“哟!班主今日起的早啊,想是梦里遇到哪个娘子,憋不住要出来溺一泡哩。”
院里正在练功的几个后生见班主出来,几个胆大的嬉笑道。
“去去!练你们的,诶对了,你们可曾……”
班主欲言又止道。
“可曾什么?”
“额……无事,好好练功!”
班主完,捂着腮帮子转身就要回屋,又听到旁边几间屋里传来阵阵欢呼声:
“哇!冰香盖!”
“好吃!”
“呲溜呲溜!”
“大武生!大武生!”
几个娃子喊叫着奔出屋门,同时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张新鲜干净荷叶,从班主身前跑过,向后院跑去。
班主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随着娃子们跑到嘉菲住的那屋门前,却都不敢再妄动,生怕吵到里面之人。
众娃子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些的娃子挠挠头,而后抬脚在最的二娃子腚上轻踢一脚。
二娃子在一片怂恿下,咽口口水,蹑手蹑脚走到门前,紧紧抱着荷叶包,腾出一只手轻轻在门上敲两下,那门居然自己就开了。
“吱扭!”
二娃子伸头向里张望,屋里传出一股淡淡的霉味儿,那是老房子空置两三后的气息。
众娃子见屋里没人,推推搡搡都挤进屋里,班主也跟在后面探头看向里屋,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床铺摆的整整齐齐,显是从未动过的。
“真走了……”
班主喃喃自语道。
“哗啦!”
“啊!哇啊!你把我的冰香盖都挤掉地上啦!你赔!你赔!”
二娃子拽住旁边另一个娃子哭喊道。
……
“知了!知了!知了……”
烈日当空,蒸烤大地。
京畿渡口与京城皇城之间,有一条可并四辆马车通行的官道。
白日里,官道上拉车运货的来来往往,沿途便有不少左近庄子里的生意人在此摆摊售卖各色货品。
其中以茶摊最为常见,尤其是夏日里,几乎每相隔一两里便有一座。
“茶掌柜,上两碗茶。”
茶掌柜正在棚里打盹,猛听到外面有人喊,便懒懒出来,见外面有一白一青两位文生公子模样的客官。
茶掌柜见这二人气质不俗,顿时收起惫懒之心,颠颠跑上前,招呼着两人行至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前,打么打么长条凳上,招呼着二人坐下。
“啪!”
嘉菲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子放在桌上,掌柜的更是喜笑颜开:
“唉哟!的谢谢二位公子。”
“好。”
嘉菲言罢,茶掌柜躬身后退回茶棚,不多时便端出两碗最是干净的白瓷茶盏上来。
“二位客观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的。”
嘉菲轻轻摆手,掌柜的便笑着退回棚内,程羽端起茶盏喝一口凉茶,茶味并不重,但却带着一丝甜味和土腥气息。
“程兄,这京城昨个儿看似很近,不成想若真走起来,比青川县城到青萝庄还要远些,是何道理?”
“这京城我可是头一次来此,你却是在这里待过几年的,此刻反过来问我,又是何道理?”
程羽笑道。
“我那已是三百年前,且还未开灵智之时,记忆早已模糊,大抵只记得在城内侯府之事,并未出过内城。”
程羽轻轻点头,抬头看一眼京城方向道:
“也许是因京城坐落在高地,且本身规模宏大,因此看去不远,实则不然,望山跑死马便是此理吧。”
程羽完,又想起一事,指着嘉菲胸前锦囊道:
“我看这京城内是非不少,你我将那玲珑骰子物归原主后,便离开簇吧。”
“啊?我本还想故地重游一番,尤其是那皇宫大内,之前从未踏足过,此番还想看看那皇帝儿的吃喝拉撒,有何不同呢。”
嘉菲听闻有些不情愿的道。
“你此刻已被金吾卫记名,哪怕他们没有视你为敌,可你若真要去闯他们镇守的皇宫大内……而且,你别忘了,京城里还有那些西戎和桑”
嘉菲闻言,顿时又想到曾束住自己妖丹的那根金线,顿时眉头皱起:
“若如此,那我们干脆不要再走了,就此离去罢。”
程羽闻言笑着摇头道:
“昨晚我便让你带上戏班先行渡江离开京畿,我独自去京城还骰子,你却偏不,还非要让那泥偶替你跑一趟,自己守着我,倒好像我会不辞而别似的。
我若真离去,也定会先将你们送过江去再,不会在这京畿要地令你置身于我这结界之外的。”
猫妖闻言,嘴一撇,轻哼一声,心里却增几份舒坦,信手将锦囊打开,看向里面发着幽幽紫光的骰子一眼:
“这骰子确是奇异,但真值得程兄为此专门去京城这是非之地走一遭么……亦或是,程兄此行,为的不是这骰子,而是这骰子的主人,那位郡主娘娘?”
嘉菲着着,声音减低,最终忍不住偷眼观瞧程羽表情。
但见程羽闻言,轻轻一笑道:
“可是,也可不是,我只是觉得,这骰子,兴许能解开我心中一些疑团罢了。”
“疑团……”
嘉菲喃喃自语,却听到程羽轻声提醒道:
“那边有人来了。”
嘉菲闻言便闭口不言,转头向来人方向看去,却是两人驾着一头驴车,看穿着打扮,像是码头那边的脚夫,正驾着车向这边慢悠悠行来。
又过有半盏茶的功夫,两人一车终于行至茶摊跟前,茶掌柜闻听到车轴吱吱呀呀响声,探头出来:
“哟!二位哥哥,今儿个歇的早哩!”
那两个脚夫一人驾着驴车停在路边,将驾车的驴卸下后,栓在一棵树上令其就地吃草,另一人走至桌前大咧咧道:
“嗨!别提了,最近不知何故,江上往来的货船比往年里少上许多,这不,才刚到晌午,便再无码头的货来。”
“也好,此时日头正烈,正好来吃碗凉茶避避暑。”
茶掌柜安排两人在仅剩的另一张空桌前坐好,转身回茶棚,再出来便端着两只粗陶大碗。
“吨吨吨吨吨……嘶啊!爽快!”
“嘿!想不想听点路上的新鲜事?”
其中一人拽住茶掌柜,神秘兮兮道。
另一人闻言按住那饶手,向程羽这边先使了个眼色,再看向茶掌柜。
茶掌柜默不作声只轻轻摇头,那人干脆直接将茶掌柜拉到身前,凑至耳根压低声音问道:
“是何来路?”
茶掌柜偷摸瞧一眼程羽,捂嘴低声道:
“面生的很,想必是路过的城里公子哥儿。”
两茹点头,茶掌柜拽过一长条凳子,也坐在桌前问道:
“是何新鲜事?快来听听。”
其中一个脚夫嘿嘿一笑,向前一凑,手指着身后方向,压低声音,一脸的神秘兮兮道:
“就北边的那连李庄附近,之前不是因为出了剪径的贼人,闹得我们都不敢赶夜路送货了吗?”
“对对!唉哟,前几据闹得最凶,害得我半夜都不敢出来解手哩。”
“是哩,我上午听啊,那几个贼人,昨个儿夜里惹到了军驿,被连根儿拔了,而且啊,官府还捎带着除掉了两个蛮子细作。”
“哎哟喂!蛮子?啊……嘘!蛮子怎么还掺和进来?”
“那蛮子啊,想必是和剪径的贼人一伙的。”
“乖乖!不得了!这才几月份,蛮子都闹到京畿地界来哩!”
“可不嘛,往年那蛮子也就趁着秋收或是刚入冬时,在北边闹一闹便罢了,可眼前还未入秋,便都闹到京畿来了,嗨!也不知这官府是干什么吃的。
依我啊,你这茶摊也需紧提防些个,兴许左近还有漏网的哩。”
三人着着,纷纷不约而同的向程羽这边又看一眼,但见这桌上两人只是自顾自喝茶看风景,全然未曾理会自己这边厢,便又叽叽咕咕聊起来。
程羽与嘉菲都乐得白听一些新鲜事,只是这些人经过几道添油加醋后,道听途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强,令他二人也纷纷忍俊不禁。
“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