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飞燕不知道谢宇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生怕上了他的套,心下犹疑,有些疑惑地盯着他。
但她转念一想,管他做什么,蚊子肉也是肉,眼前的大洋可是真的,这鱼儿鬼精鬼精,他的钱,先拿了再说。
她连忙伸出手去接,不想却落了个空。
就见谢宇钲倏地将那块大洋收起,哈哈一笑:“俏掌盘,你可没上交猪骨头,这袁大头可不能给你。”
说着,他谢宇钲又将大洋举高,牵着众人的目光,转到牛二面前。
就听他高声喊道:“牛二哥,刚才在侧院里,你上交了一块大腿骨,来,奖你一块大洋。”
喜从天降。
牛二喜出望外,不假思索,连忙上前,倏地一把抢过,心里嘀咕道:我哪上交了什么猪肉骨头?这演得是哪一出呀.....摩挲着光灿灿的大洋,牛二见周围投来艳羡的目光,禁不住满心欢喜,美滋滋地喟叹,这谢先生,还是念旧呀。
感动之余,牛二抬头望去,却见谢宇钲目光里意味深长,他脑里突然喀喇喇闪过一道电光.....照得心里一片雪亮。
他突然变得不那么高兴了。哼,姓谢的,连商量也不商量一下,就拿你牛爷当托儿,也就你牛爷这人念旧,不忍揭穿你.....想到这儿,他瞥了瞥俏飞燕,见她一双明眸,只在谢宇钲身上打转。
牛二心里酸意泛起,更是不爽,眼珠儿一转,心里念叨道:哼,要牛二爷给你当托,光凭一块大洋,只怕还不能够。姓谢的,亏牛二一路上那么维护你,前些天想向你借点钱,都那么难,现在,你竟然.....
想到这儿,牛二眉头一皱,高声说:“谢爷,你不是说一块骨头,就换一块大洋么?”
话声甫落,台阶上下的目光都倏地投来,谢宇钲也眉头皱起,不解地看向牛二。牛二拈起那块袁大头,高举着展示给大家看:
“大家伙给评评理,刚才在饭桌上,这谢爷对我说,一块猪肉骨头,就给换一大块大洋。我好容易收了些骨头,交给了他。现在,他想用一块大洋打发我。大家说,这合不合理呀?”
人群中登时嗡嗡之声大作,人们又窃窃私语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这一下,瞪大眼睛的谢宇钲,终于彻底明白了,一股怒气腾地在他心里窜起。尼玛尼,光天化日之下,明火执仗啊这是。乃乃的,真会找时机。
此时,尽管谢宇钲再三加强逼视力度,那瘦骨嶙峋的牛二也毫无惧色,将瘦弱的小胸脯一挺,可怜兮兮地望着台阶上的谢宇钲,那神情,又是委屈,又是不甘,又是忿懑:“谢先生,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谢宇钲气得直打哆嗦,手指乱颤:“你......”就在他快要失控的时候,他忽地睥见阶下的俏飞燕脸上写满了焦急,他心里一凛,突然哈哈一笑:
“牛二哥,你说什么呢?这不是大家伙都急着下山办事,我这一忙,就忘了后面那几块,错了数目。实在是对不住。哦,对了,牛二哥,刚才你总共交了几块骨头呀?”
“我总共交了......“趁火打劫的牛二伸出手,刚要说一个大数目,忽然感觉有道寒光从背后劈来,下意识回头一瞥,是俏飞燕,只见她俏脸含霜,正眼如利箭狠狠地杀将过来,估计只要自己敢胡诌八扯,她用眼神都能杀死自己这弱鸡好几个来回。牛二心头一紧,转头又碰上谢宇钲笑意中暗藏的利刃,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谢爷,也没多少,也就五块骨头,我牛二给你打个折,只要两块大洋就好了。”
“哪能这样呢,牛二哥,你这不是瞧不起我嘛,我好歹也是爷们儿,纯的,这说出的话,哪能不算数。说好了的,一块骨头,换一块大洋,你交上五块骨头,便是五块大洋,来,再给四块大洋,你可数好了。”
拉长声调的谢宇钲心里涔涔地滴着血,面上却豪气干云地哈哈笑着,从包袱里摸了四块大洋,高起高落地抛了抛,让台阶下的人群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笑眯眯地交到牛二手上。
接着他就直起身,向面前的人群大声喊道:
“娘西皮,古人千金买马骨,老子今天千金买猪骨。哦,也不用管是猪骨牛骨羊骨狗骨,还是其他什么你乃乃的鸡腿骨,也不管是新鲜的,还是发霉的,只要是动物骨头,统统都他乃乃的拿来。发财的机会来了,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马上就要下山办事啦,大家伙抓紧喽。”
台阶下的人群鸦雀无声,也无人动弹。
谢宇钲又说了一遍,人群仍无人动弹。
就在谢宇钲有些底气不足地第三次重复那句话时,台阶下的人群终于清醒过来,像炸群的野马一样,嗡的一下,转眼间散得干干净净。
一条条人影,跌跌撞撞地向着寨子的各个方向飞奔而去。
不多时,一条条人影又撞撞跌跌地从各个方向飞奔回来。
三哥几人乐呵呵地张罗着。不久就收集了满满几大箩筐。
只是,其中只有大半筐是比较新鲜的,其余的不是发黄,就是发黑发绿,还有的沾满了泥土,三哥甚至都怀疑那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人骨头。
不过,人们发现,当自己把一根根骨头交上去后,就再也找不到那个“一诺千金”的洋学生了。
众人纷纷质问三哥,洋学生呢,他去哪里了,他是不是骗子?得到的答案是:谢先生有言在先,他马上就要走了。你们的手脚太慢,怪不得人家。再说了,这骨头是下山办事用的,凭什么让人家一个外人付账?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不少妇女就想拿回她们交上来的新鲜骨头。她们心想,拿回去好好洗洗,腌一腌,还能煲汤呢。可这时三哥将脸一板:“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啊?十六排今天请你们白吃白喝,你们竟然连骨头碴子都不给留下?现在,还有那么多兄弟陷在骆屠户手里,其中也有你们的亲人,还要不要救了?”
满坪的妇孺老幼,无言以对。
这时候,那装扮成木商的谢宇钲,已率着探马队,来到寨门外等待。只要三哥需要的东西一到手,就马上下山。
探马队的几个土匪好容易闲了下来,一个个站没站相,坐没坐像,正百无聊赖,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他们突然发现,刚才面对大伙儿和颜悦色的洋学生,此刻的脸阴沉得可怕。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