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帮他倒了杯热茶。
轻轻碰了碰点心盘子,推过去朝着贺凖的那边,“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去贺家打听了,也去咱们院里的厨子那儿打听了,都没得到个准数,今日嬷嬷做了我爱吃的点心,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便擅自叫你来了。”
贺凖被他这番话说得浑身都热络了。
四肢百骸气血瞬间通透。
这么多日的冷淡,仿佛今日和一番话全部化解完了,他说“去打听了”,特意去打听的,还用了“擅自”这两个字,字里行间全是尊重,好像是完完全全看重他的一切意愿,还不敢直接问他什么,仿佛是想默默地、贴心得给他备上好吃的,却是没有得到结果,如今备上了自己最爱的点心,便是叫上他。
还担心他不高兴。
顾着他的想法。
白夏笑道:“那几日我病得正重,神志也恍恍惚惚的,你新来白家,我怕你害怕我那个病恹恹快死了的坏样子,分外不想让你看见,今日天气好,身子也好了很多,便想好好见见你………那天晚上太暗了,我也没看清你的模样。”
贺凖突然窘迫起来了。
他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注意形象,刚刚练了武就过来了,浑身的汗,衣服头发全乱了,他自己闻不到有没有汗臭味,不知白夏有没有闻见。
也没有重新整整齐齐的梳洗头发,也没有整理衣服,好些地方都是弄皱了。
白夏说想看看他的模样。
也是。
他现在是白夏的“男妻”,大少爷看看自己妻子的模样是理所当然,可他蓬头垢面的,会不会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但是白夏看起来面色如常,很是温和的和他说话,好像没注意他没个体面样。
那日成亲之夜,白夏那么冷淡,又搁置了他好些天,他原本以为大少爷是不愿意要他这个男妻,原本以为白夏想着京城的贵女,是在生病间被家里安排了成亲,等醒来了木已成舟,全扬州都知道他娶了个男妻。
没想到白夏是这么温和的对他。
“你………”贺凖开口,破天荒的耳朵红透了,“你不必见外的,我知道你生病,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来照顾你………”
说完脸也红了。
这是什么话。
进白家之前咬牙切齿立誓要乖张叛逆、要把白家搅得天翻地覆,让病恹恹的白家大少爷死得更快。
这才见过两回,说了几句话,已经说要照顾人了。
可是………夫妻之间本不就是该相互照顾的吗?
白夏深深看了他一样,有些意外他会这样说,白夏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而是问起来其他事。
“听巧儿说你在院子里练武?”
贺凖连忙回答:“没事,就练练。”
白夏笑了起来,“我问过你阿姐,说你想参军,想做个大将军?”
好像知道他一切事,心里头想什么都知道。
贺凖莫名的心慌了一下。
他当初是想赶紧脱离白家,去做将军梦了。
白夏看起来这么好说话,如此的体贴人,会不会了解了他想参军,便是直接写了和离书,放他自由了?
“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一个字也憋不出,怕是多说一个字就要离开白家。
白夏很快就解了他的围,很是自然是说起了其他,“练武好,我多想练武,多想骑马,多想去看看大好山河,可惜我………”
一说起自己就摇头。
漂漂亮亮的样子,轻轻皱个眉都能让人心疼,一声说这个,仿佛到了伤心处,屋子里好几个丫鬟都哭了。
听说这些个丫鬟对大少爷忠心耿耿,像护崽子般护着大少爷,大少爷一点儿不舒服,比自己生病了还难受。
贺凖急切的说:“我、我们哪天去外边游玩,我骑马带你去!”
一旁的巧儿冷冰冰的看着他,“少爷吹不得风,你要害死他吗?!”
贺凖心里一抽,张嘴想说什么话,但白夏又是笑着摆摆手。
“巧儿,你去添壶茶。”
巧儿对贺凖敌意特别明显,狠狠盯了贺凖一眼,但也是听话的添热茶。
巧儿走得远了,白夏才说:“巧儿从前差点被卖去勾栏院,那年我年纪也不大,跟着父亲去看生意,碰巧见着了便救下了她,她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像我的姐姐一样,对我分外在乎,若是说了重话你别放在心上。”
白夏说起“姐姐”两个字,碰巧就撞了贺凖的“姐姐”,一时间便感同身受,一点也不在意巧儿说什么做什么对他有多少敌意。
又是想。
白夏真的有情有义,也特别善良,要不然这些丫鬟也不能如此忠心耿耿,还因为个丫鬟特意和他解释这么多,怕他心里难受。
白夏说:“刚刚说起游玩,你可能还没逛过白府吧?我带你去逛逛,这也是你的宅子,是该熟悉的。”
他说完,又看了眼贺凖的身上,“是不是刚刚练了武还没换衣衫?瞧我这,光说话全忘了,冬天里冷,练武出了汗可把衣服浸湿了,染了风寒可不得了,你先回去换身衣衫吧。”
贺凖巴不得赶紧换衣服,白夏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要什么都知道,全部是让他舒舒坦坦的。
贺凖回去好生洗了把脸,脱了衣服也不管什么大冷天,等不了热水,直接冲了个冷水澡,把一身的汗冲透了,还抹了皂角,仔仔细细搓洗干净,这才挑了身最好的衣衫。
头发好好的整整齐齐的梳好,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才出门去找白夏。
白夏这边巧儿正帮收拾桌子上的盘子。
点心全部被贺凖吃光了,吃得一干二净。
白夏轻轻垂眸,瞧了一眼盘子。
“扔了。”
巧儿的手一顿,“少爷不是很喜欢这套盘子的吗?”
这可是花了重金从西域买来的,刚到的时候白夏特别喜欢。
白夏淡淡的说:“脏了。”
巧儿听罢,连忙收起盘子,与一众腌臜脏物一股脑的装在一块,全部丢了出去。
几个丫鬟备上毛茸茸的狐裘大衣,先是烘烤得暖烘烘的,再整整齐齐的帮白夏系上穿好,带上好几个汤婆子,刚刚穿好,开门便看见贺凖站在门口等着了。
贺凖穿了身灰黑的衣,面上有些蓝色的刺绣,也戴了棕色的毛绒围脖,他高高大大的是个衣架子,穿上好衣衫笔直的站着,果真是有大将军在府邸里的气势。
他在门口站着,瞧见白夏从里边出来,
一身雪白的毛绒大衣,暖呼呼的裹着他,更衬得他的脸美丽精致、雪白娇嫩,仿佛从天上下凡的雪精灵。
美丽无比。
贺凖一时间看呆了,直到白夏出来说声,他才连忙跟了上去。
白夏走得很慢。
身后几名丫鬟跟着,巧儿跟得更近,生怕他三两步走不清楚会晕倒。
贺凖也格外注意白夏。
他其实觉得巧儿这些丫鬟有些碍事,他在这里,完全可以照顾好白夏,哪里还用得着这些女人?
白夏真的好漂亮。
如今站着,走在他身边,他稍微垂下眼,就能看见他精巧的耳朵、和秀挺的鼻子,睫毛好长。
耳尖红红的,生得又是雪白,漂亮极了,贺凖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耳朵,但是白夏那么温和的在说话,一一给他说宅邸的方位、功能。
白夏说“宅邸也是你的”。
当时他以为是说是而已,没想到现在这么认真的在给他介绍,贺凖从他的动作、神态、话语中真切的感受到白夏要把宅邸分享给他。
一起的一切,都让贺凖感受到他进白家,白夏对他的多么重视。
柳氏说白家的男人最为深情,是不是就是这样?
如今他们是夫妻,白夏可是做了打算,要一生一世与他共白头?
走走停停,因为白夏走得慢,也没走多远,不巧,竟是遇见了柳氏。
柳氏一见两人竟然和和乐乐走在一块了,神情有些错愕,但很快就恢复了笑脸。
左右寒暄了几句,但也没和白夏说太久的话,便是回去了。
柳氏回到院子里,拽着手绢咬牙切齿,“白夏身子又好了些,竟然和男妻在外走动!他果真是能忍,给他娶个男妻也能忍下,还能笑呵呵的和他说话。”
这些年白夏和京城紧密联系,虽然守了三年孝,但京城的贵女竟然没有成婚,一直等着他。
白夏的身份说高,也只是个商贾之流,说不高,当今皇上是他舅舅,他是半个宗亲,经营得好,便是能成京中权贵。
可是柳氏趁他病便给他娶了男妻,这下不仅要和京中的贵女断了联系,没准还要结仇。
柳氏神情有些恍惚,有些憎恨的冷笑起来:“他果真和他爹一样有手段,天下的傻子都喜欢这样薄情的男人,那个贺凖真是没用,三两下就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眼下这姓白的竟然反将我军,切了我柳家的路,真是狠………”柳氏按了按太阳穴,猛然振奋起来,“快、快传我信,把烟儿叫过来,就说让他来白家寄住………”
她的侄儿柳生烟母族是京中权贵,又是个聪慧的孩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儿女情长、七情六欲绊住,心思狠绝和白夏有得一拼,他来了,不仅能救柳家的财路,没准还能拿下白家。
柳氏因为膝下无子女,兄长疼惜她,也让柳生烟做她半个儿子,既是她儿子,也是有权利继承白家的。
她的阿烟是世上最聪慧的孩子,必然不会想贺凖一样没用,受那妖孽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