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
朱元璋的笑脸一下子消失了,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的抽搐。
“咳咳咳——”
怒急攻心,朱元璋突然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起来。
“爷爷!”
朱雄英连忙帮朱元璋抚着后背,帮他顺气。
老爷子在他的面前,一向都是硬朗,中气十足的形象,让人有时候都忘了,他已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个年代,六十多岁已经算是高龄了。
况且早年间,老爷子受尽了苦难,再后来又征战四方,一身都是旧伤,也就朱标成长起来以后的那几年,老爷子轻松了几年。
再后来,马皇后的去世,朱标的去世,都给了朱元璋沉重的打击。
如今被朱樉这么一气,朱元璋一口气没喘上来,引得阵阵咳嗽。
门外侍奉的太监闻声立马跑了进来,惊恐的喊道:“陛下!陛下!”很快领头的太监就反应了过来,对身旁的小太监喊道:“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站住!咳咳……”
这时,朱元璋的咳嗽缓了不少,出声叫住了太监:“咱没事,叫什么太医?出去!”
“是!”
两个太监这才连忙退了出去。
太监退下后,朱雄英看着朱元璋,道:“爷爷,您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总是熬夜,不要太劳累,不要喝那么多浓茶,总之,不要总是逞能,您要知道,您已经不是二十岁小伙子了!”
若是其他人说着话,朱元璋早就怒了,但是他大孙说的,就不一样了。
朱元璋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是心中不由得一暖,自从马皇后走了以后,已经许久没有人跟他絮叨这些家常话了。
原本听着马皇后絮絮叨叨,让他心烦。
但是马皇后走了以后,他才知道有个人管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是是是,咱大孙教训得是!”
朱元璋咧嘴笑道:“咱啊,现在还不舍得死呢!咱还要看咱大孙建功立业,看咱大孙是怎么带领咱大明的!”
说着,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要是咱的儿孙都能像大孙你这样,那就好咯!”
“你二叔以前小时候,也是非常聪慧的,在咱身边的时候,乖巧懂事,严毅英武,他在就藩之前,咱就跟他说,关内百姓,自元朝失政以来,不胜疲惫。如今我大明平定天下,又有运粮纳税之劳,百姓仍未休养生息,你到藩地之后,就不要大兴土木了!”
“咱朝也说,晚也说,可谁想咱说下大天来,那混蛋竟一句没听进去!”
说着说着,朱元璋眼中的怒火毫不掩饰,看向朱雄英,道:“大孙,你说,该怎么办?”
朱雄英:“……”
老爷子这个皮球踢得好啊,上一次齐王的事情,自己还不知道老爷子就是朱元璋,所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可是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老爷子的话里话外多了一层考较的意味,就是如果以后朱雄英真的上位,那么他在面临这样的情况下,会怎么对待他的这些叔叔们?
对于这一点,朱元璋还是很关心的。
朱雄英当然知道这些,因为自古下一任皇帝与圈地为王的藩王之间,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恐怕朱元璋也不会想到,就在他前脚刚刚走,继位的朱允炆就拿他的儿子们开刀。
朱允炆想着一劳永逸,恨不得一下子将他那些叔叔们全都圈禁起来。
这才逼得燕王朱棣接着老爷子皇明祖训中的一句话,举兵靖难,最终竟神奇的成功了。
朱雄英当然不会像朱允炆一样蠢。
并没有思考太久,朱雄英便开口道:“爷爷,您刚刚说二叔他在您的身边时,天资聪颖,严毅英武,对吗?”
朱元璋不容置疑的点了点头。
秦王朱樉作为他和马皇后的二子,他和马皇后都是非常看重的,从小悉心教导,而且朱樉在他们两人面前也表现得相当优秀。
长大后,更是分藩西安,西安就是长安,古都之所在。
可以说,在众多的儿子中,除了长子朱标外,朱元璋最重视的就是次子朱樉。
“可是……”
朱雄英再问:“爷爷,您想过没有,为什么二叔离开了您的身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闻言,朱元璋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当初朱樉就藩的时候,他委朱樉以关西兵事,得专行赏罚,岁秋廵边,大将皆听节制,而且还加封朱樉为宗人府宗人令,主管皇族事务。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当初的朱樉是多么的优秀。
这也是为什么刚刚他这么生气的原因,可谓爱之深,责之切。
不过……
他还真没有好好考虑过,他大孙刚刚提出来的这个问题。
为什么樉儿会在就藩后判若两人?
朱元璋眯起了眼睛,突然一把拿过朱雄英手中的奏疏,认真的看了起来。
片刻后。
朱元璋抬眼看向朱雄英,徐徐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二叔他受到了妖媚的蛊惑?”
朱雄英点了点头,道:“爷爷,您看,奏疏里说,朱樉宠爱次妃邓氏,而将正妃王氏软禁于别处,为了讨好邓氏,专门派人沿海布政司收买珠翠,使百姓家破人亡,还折磨宫人,为邓氏取乐,作服饰,安龙床等等,一切的一切违法乱纪之事,都离不开一个人,那便是邓氏。”
朱元璋闻言不住的点头,沉默片刻,道:“邓愈啊邓愈,没想到你一世英名,竟教出了一个妖女!”
朱雄英道:“所以,孙儿以为,二叔之事,不用急着下定论,而是先把邓氏处理掉,至于二叔,则是召回京师严惩,让他知道错了,怕了,再将他放回藩国。”
朱元璋一双虎目若有所思的盯着朱雄英,并没有说话。
看了一会。
朱雄英忍不住道:“怎么了,爷爷,孙儿说得不对吗?”
“甚好!”
朱元璋露出了笑容,道:“只是咱在想,咱大孙在外多年没人教导,竟能一下子就将一沓奏疏处理得井井有条,着实是让咱惊叹啊!”
朱雄英笑道:“您刚不是说了,我底子好嘛!”
“哈哈——”
朱元璋大笑,道:“好了,今晚就先到这吧,也晚了,你今晚就在这休息吧。”
武英殿。
这里除了办公场地外,还有好几间房子,足够安排朱雄英的住宿。
朱雄英也没有拒绝。
进宫前,小宝已经送到了徐妙锦那边,所以他并不需要担心。
“爷爷,您也早些休息,不要太晚了,身子要紧!”
“知道了!”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安排太监把朱雄英带了下去……
有大孙在身旁,朱元璋突然感到心安了许多,那股急躁的劲头渐渐消失,看起奏疏来也心平气和了许多……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朱雄英主要往返于皇宫与聚宝山的庄子之间。
卖盐和卖酒已经不再是他关心的事情,所以通通都交给了李景隆去打理,不过李景隆倒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用他操心。
之所以经常跑聚宝山的庄子,那是因为那里有朱雄英期待的东西,大棚和红薯。
如今朱雄英的身份不同了,身边保护他的侍卫也多了起来。
除了郭氏兄弟,以及那十一个锦衣卫高手以外,老爷子还安排了不少锦衣卫暗中保护着……
除此之外,朱雄英还抽空去祭拜了一趟黄铁牛,将自己认祖归宗的事情告诉了他,想来他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朱雄英很惬意,可是有人就没有那么惬意了。
东宫。
这段时间,吕氏都在惶恐中度过。
上一次让人传出那些话之后,本以为会闹得沸沸扬扬,但没想到被迅速的镇压下去,没有惊起什么波澜,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有些失望的同时,更多的是庆幸。
因为她知道这是老爷子出手了,然而老爷子并没有找到她头上,这让她庆幸之余,一阵后怕。
自己当时是被朱允熥气晕了头,如今回想起来,那是多么愚蠢的做法。
好在……
惶恐了好些天,老爷子最终没有找上门来。
不过这些天,又有一件事让她发愁。
那就是老爷子不见她们母子两了,甚至于去请安,都被挡了下来。
而且有些诡异的是,安公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太监,这让她也无从打探消息了。
难道说,老爷子真的要立朱允熥为储了?
吕氏心中越想就越不安,同时心中也涌起浓浓的不甘。
她苦苦经营了十数年,到头来竟然要被一个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朱允熥摘了桃子?
这让她如何甘心?
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想办法见上老爷子一面,把话说清楚了,否则真的就太冤了。
想到这里,吕氏脸上露出一抹狰狞,拿起手边的花瓶往地上就是狠狠一摔。
啪的一声。
花瓶碎了一地。
吕氏捡起一片碎片,心一横,在手上猛地一划,痛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着手上流出的鲜血,吕氏目光如刀。
紧接着,吕氏缓缓躺下,倒在了碎片边上,手举到脸部,摆出了一个倒地受伤的造型。
屋外的宫女闻声,纷纷跑了进来。
当进去后,便看到一地的狼藉,而吕氏正披头散发的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宫女们吓傻了,连忙喊道:“太子妃受伤了,快传太医……”
而这个时候,朱允炆也是匆匆赶来,看见躺在地上的母亲,瞬间方寸大乱,三步做两步的跑到吕氏的身边,焦急道:“母亲,您怎么了?您没事吧?您不要吓孩儿啊……”
说着,朱允炆的泪水就忍不住扑簌簌的流下。
这时,却听吕氏轻声道:“炆儿,快去把你皇爷爷叫来。”
朱允炆一怔,很快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连连点头:“好好,母亲,孩儿这就去叫皇爷爷,您一定要保重!”
“快去。”
吕氏忍不住低声催促。
朱允炆这才起身,也不擦眼泪,就往武英殿跑去……
武英殿内。
“爷爷,因为您一天要坐好久批阅奏疏,所以您一定要像孙儿说的那样做,包您长命百岁!”
“真的么?”
朱元璋一脸苦色的看着朱雄英。
朱雄英认真的点头道:“对的,就像忍大便一样,将谷道缓缓向上提,然后放松,接着再往上提,一提一松,反复进行!”
“来,就像孙儿这样做,保持全身放松,慢慢的收——1,2,3,4,5,——然后慢慢的放——再收——再放——”
“哈哈哈哈……”
看着朱雄英一脸认真的神色,朱元璋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别笑!孙儿是认真的!”
朱雄英一脸严肃道:“这是民间的偏方,所谓日撮谷道一百遍,治病消疾又延年,唐朝孙思邈就极为推崇此法,他在《枕中方》一书中规劝世人,谷道宜常撮,所以皇爷爷,您别以为孙儿是在开玩笑!”
事实上,撮谷道在华夏由来已久,只是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流行起来。
等到了明朝中后期,养生十六宜流行起来以后,人们才开始渐渐的重视起撮谷道来。
朱元璋不是不知道这个法子,只是他以为自己身体好着呢,撮什么谷道?但看着大孙认真教他撮谷道的模样,让他既忍俊不禁,又暖心妥帖。
“好好好,咱照做!”
朱元璋笑呵呵的说着,吸了一口气,用力往上一提。
却在这时,太监进来了,不小心瞥见朱元璋那便秘的表情,慌忙将头低下,紧张道:“陛下,允炆殿下求见,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哼!”
朱元璋缓缓放松下来,轻哼了一声,道:“没看咱正忙着吗?让他在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