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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未亡人

作者:新茶字数:4261更新:2022-03-03 16:04

顾澜记得,怡妃曾经说过,自从容璟登基以后,后宫其实也有妃嫔怀了身孕。

毕竟,容璟已经登基十年,若一个怀有身孕的妃子都没有,全天下都会知道燕国皇帝不行。

那些怀孕的妃子大概有五六个,但始终没有哪个孩子能够平安出生,就是有的能够熬到临产,也会突发意外。

久而久之,容璟也佛系了,他什么都不求,只指望自己那两个废物儿子争点气。

然而废物就是废物,容祁淳现在被废了太子之位流放在潞州清凉寺,容祁俊则被圈禁在皇子府中终身不能出府。

原来,孩子没了不是意外,而是因为皇宫里有苏栀雪这个打胎达人在。

原来,那不止是一个个孩子,还是容璟的一顶顶帽子。

容璟或许也曾怀疑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但一则后宫有怀孕妃嫔这些年间断出现,二则御医也不敢找死,对皇帝说这种事。

顾澜想起曾经的苏太后,她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亲姑姑。

这对姑侄刚好截然相反,一个与大臣在一起生下大臣的孩子,帮容璟登基,混淆了容家的江山,另一个却始终想拨乱反正,让容家的血脉传承。

或许这就是苏栀雪在知道容璟竟然不是先帝皇子后,彻底绝望的原因。

她这些年的打胎,不但害死了那些孩子,还终究是一场错付。

顾澜心道,三嫂,格局小了。

“同为后宫女子,遇见容璟这样的帝王本就是不幸,多绿他几回才好,若是有人诞下没有皇室血脉的孩子,将来继承皇位岂不更好?

大燕不是姓容的一家之物,就容祁俊和容祁淳那两个废物,让他们中的一个当上皇帝,才真是毁了大燕江山,到时候不用三年,魏君濯就能从汴都打到京城。”

苏栀雪垂下眼眸,低声道:“是啊,让那两个孩子继承皇位,对大燕更是有害无益,何况,容璟竟然不是我如今明白了这个道理,却太迟了,顾小侯爷,我已经罪孽深重,没有了回头路可走,唯有以死解脱,用自己的性命为阿玦报仇。”

顾澜看着苏栀雪这张与妙嫣很相似的容颜,失神了一刹。

“你若走了,妙嫣呢?”

苏栀雪重新拿起佛珠,放到自己袖中,双手合十,轻柔的说:

“妙嫣以后的路,就让她自己走下去吧,我只求小侯爷能看在她是阿玦女儿的份上,能够庇护她一二,至少她的手自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的她也一定能走的比我这个做娘的更远。”

顾澜看着苏栀雪的眼睛,认真的说:

“妙嫣当然可以走得更远,但,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谁的血脉,而是因为,她是容妙嫣。”

“她是容妙嫣?”

苏栀雪仿佛魔怔了,双眸睁大了许多,顿悟般重复着顾澜的话。

“妙嫣能走得更远,因为她是妙嫣是我短视,竟没想过这一点。”

许久,她收敛了脸上的悲戚之色,没有等顾澜再一次开口询问,便继续道:“小侯爷,我明白,你帮我最重要的目的,是想知道阿玦究竟是如何死的。”

顾澜点了点头,承认道:“他是从三嫂你的寝宫中抬出来的,容璟也曾说过,是你亲手杀了他,当时的情况究竟如何,是容珩想知道的,也是我想知道的。”

“阿玦,的确因我而死。”

苏栀雪每说出一个字,内心便绞痛几分,她却还是直视着顾澜,视线未曾偏移半分。

“我有时候会想,若是没有我,若是我与他不曾相识相知,可能他还能好好活着,继续做自己的大燕三皇子,尊贵洒脱,自由自在那该多好啊。”

随着苏栀雪的话,顾澜眼前,浮现出一个面容清绝,文雅飘逸的青年男子形象。

然而,那终究是镜花水月般的梦幻泡影而已。

“那日,是容璟登基的第二天,我知道阿玦进宫为小五和珞儿求情,心急如焚,容璟却忽然出现他给了我一杯毒酒,让我和阿玦在寝宫相见。

他对我说,三皇子容玦意图谋反,而宫中早有风言风语,说我与他私相授受。

他还说,如果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便替他杀了这个他登基后的‘障碍’,若第二天他看见阿玦活着走出永华宫,便认定苏家嫡女与三皇子私通,他会亲自杀了阿玦,再将苏家治罪。”

那日的一切,苏栀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每一幕都清晰在脑海中回荡,午夜梦回,让她心痛如刀割。

自从嫁给容璟,成为他的太子妃后,她便再未在私下场合见过容玦一面,唯有妙嫣或许是孩童心性,或许是父女间的天人感应,从小就喜欢缠着她的“三叔”玩,而容玦那样温和的性子,自然是小孩子最喜欢的。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要被陷害,容璟竟还是不放过容玦。

阿玦视他为兄长,而他只是将他当成登基的障碍!

顾澜听着听着,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第一次听到容珩说容玦和苏栀雪的故事时,心里莫名的熟悉感。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熟悉了。

苏栀雪和容玦,不就是嬛嬛和果子狸的翻版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顾澜心中所想,苏栀雪深吸了一口气,哽咽的说:

“顾澜,不管你信或不信,那晚,阿玦调换了两杯酒,死在我的怀里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妙嫣是他的女儿。

阿玦临死前说,只求我忘记他,好好做大燕的皇后,若有可能,照顾小五和珞儿一二而这,便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苏栀雪回想起容玦清俊苍白的面容,他温柔的看着痛哭流涕的自己,安慰她,说妙嫣是个很好的孩子,还说,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他唯一的妻子。

而她没有说的是,她亦如此。

当时的事究竟如何,恐怕除了苏栀雪没人知道,可顾澜却相信了她所说的。

那个叫容玦的男人,一辈子都在失去,他选择心甘情愿的死在自己深爱的女人怀里,死的时候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年幼的弟弟妹妹。

顾澜默默的消化着这件事,眼眶酸涩,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心里对容璟的恨意更具体一些。

苏栀雪十几年来行尸走肉般活在这座冰冷空寂的皇宫中,她爱的人已经离开,她却连一死了之都无法做到,因为她是丞相的女儿,是大燕的皇后,她还要为年幼无依的女儿活着。

如她所言,她不过是容玦的未亡人。

曾被苏栀雪害死的无辜孩童,或许更应该怪罪他们想子凭母贵的母亲;

可是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埋葬在这座皇宫的可怜人。

不知过了多久,顾澜叫回在外把风的临鹤,苏栀雪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在临鹤护送下离开了这里。

“皇后娘娘,前面就是你的寝宫,奴才告退。”临鹤把人送到永华宫门口,便行礼告辞。

“多谢。”

苏栀雪抬起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永华宫。

夜色那么的深沉,映衬得这座宫殿像匍匐在黑暗中吞噬人心的巨兽,狰狞而血腥。

这些年,除了宫中宴会或陪伴妙嫣,她大多数时间都在佛堂居住,去年之后妙嫣移居在宫外的公主府后,她更是许久不成回这里,就是因为看见这宫殿,便想起容玦死时的情景。

但是今晚她还是回永华宫方便些,明日她要暗中去撷芳殿,取出顾小侯爷告诉她的毒药。

苏栀雪虽然早已和苏家决裂,在宫内无权无势,但到底做了十年的皇后,她身边也有几名可信的心腹,今晚她见顾澜,便留下了心腹看护寝宫。

只不过,她实在太弱小了,弱小到只能在那浅洼般的后宫苦苦挣扎,还不如自己的女儿容妙嫣。

苏栀雪哀叹一声,走进了寝殿。

四下寂静无声,下一刻,苏栀雪却表情一变,呆呆的站在原地。

“妙嫣,你,你怎么了来了。”

“母亲如此深夜,是去见了谁?”

容妙嫣站在寝殿中央,一袭暗金色衣氅曳地,她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美艳精致,脸色却格外苍白,黑瞳幽幽的看着苏栀雪,眼眶微微泛着一圈红。

自从知道苏栀雪其实是被容璟强娶,她心中念的是自己死去的三叔后,容妙嫣就没有再叫过苏栀雪母后,而是称她为母亲。

因为妙嫣知道,她的母亲是如此厌恶皇上,根本不愿做他的皇后。

“我我不过是从佛堂回永华宫看看而已,妙嫣,你怎么进宫了也不跟母亲说一声?”苏栀雪下意识撒了谎,她眼神一凝,看见自己的心腹站在容妙嫣身旁,态度毕恭毕敬。

也是,自己对妙嫣如何,心腹都看在眼里,自然什么事情都不会隐瞒。

容妙嫣摇了摇头,眼神锐利,仿佛已经看透了苏栀雪的内心。

“我刚才已经看见,送您回来的人是内司监四名统领之一的临鹤,而据我所知,临鹤很可能是小五叔的人,既然如此,你是去见了顾澜。”

苏栀雪喉咙一阵发干,和女儿深邃明亮的眼眸对视着,最终只能点头。

“是,娘的确是去见了她,母亲知道了她女扮男装欺骗你感情的事,想去见见她究竟是何人,现在母亲知道了,她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母后,你又骗我,顾澜虽然骗了我,却也告诉了我皇上的秘密,她让我知道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她是我的朋友,这些我明明告诉过你,你又何必去见她?”

容妙嫣一字一顿,语气略微带着几分逼问。

“我,咳咳咳”苏栀雪听到这咄咄逼人的话语,本就难看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猛地咳嗽起来。

妙嫣眼眶一红,又连忙召宫人照顾她。

看着苏栀雪呼吸微弱的模样,妙嫣的心中越发悲哀。

她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哪怕心存不忍,仍旧一字一句的问:

“我得知皇上的事情后,第一时间便告诉了您,可是您呢,您事事都瞒着我,什么事情都不让我知道,母亲,我也有爱恨嗔痴,七情六欲,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求求你,不要只拿我当你的孩子!”

周围的几名宫人瑟瑟发抖,不敢直视着眼前面色悲痛的公主。

苏栀雪手足无措的站在妙嫣面前,妙嫣话像是一只只击打在胸口的重锤,让她心痛万分。

她忽然,想起顾小侯爷的话语。

——“她当然可以走得更远,但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谁的血脉,而是因为,她是容妙嫣。”

苏栀雪回过神来,擦干了眼角的泪。

“好,娘什么都告诉你,”她轻轻地说,眉目间温柔如水,“一切,由你自己做决定。”

送走苏栀雪后,夜色已深,顾澜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是反复表演的嬛嬛果子狸与容玦苏栀雪,剧情来回变换,唯一不变的是小容珩可怜兮兮的,哭得好惨。

不知道这些事珩兄知道后会如何,可能她要哄好久吧。

顾澜一晚上惊醒了两三回,每一次都是因为感觉到有人靠近。

她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眯起双眸,看着帷幔外身着宫女服饰的死士们正在忙碌,似乎是在给自己布置宫殿。

现在是后半夜了,值守的人由临鹤和他的手下,换成了四名红袍统领中一名叫缪慈的太监。

顾澜瞥了一眼昏暗烛火中正在将一只茶壶收走的死士,内心恍悟。

大概用不了五天时间,一切,就要结束了。

想着想着,顾澜尽量当这些人不存在,翻身继续睡觉。

等她再一次惊醒,是一名戴着面巾捂住口鼻的死士走到自己床榻边上,在桌边摆上了一盘弯曲的蚊香。

不,应该是软筋散一类的药物,还是兰花味儿的。

只是,她受过的专业训练,这些迷香类的东西对她根本无效。

除非是喂给她吃——容璟怎么就想不到呢。

然而尴尬的是,放置迷香的死士弯着腰,与床榻内的顾澜距离很近——她一不小心,就和死士对视了。

呃顾澜本想赶紧闭上了眼,这死士却一直盯着她看。

顾澜一下子认了出来,死士是之前与钟良一起来送衣服的宫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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