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很快被送到了豫州军营中,程惊鱼一听是秦观月送来的,一刻不敢耽搁,立刻呈给了他们少主,然而他们少主看完之后不仅丝毫不高兴,反而还陷入了盛怒之中。
虽没拍桌踹凳,也没有怒骂呵斥,却是一身骇人气息,捏成拳的手微微颤抖,面沉如水,眸中像有火在烧,倒是有他们已故王爷的八分神似。
程惊鱼心惊肉跳,却还是斗胆去瞥了眼那纸条,纸条上只有一个字,麟。
麟……
他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射余麟世子!”
话音落地他便后悔,连忙去看越闻天,却见他们少主虽还带着怒意,却已经恢复了冷静,至少看上去是那样。
“射余畏惧大羲才被迫将继承人白禅送去大羲为质,雍州也是借此机会与射余联盟,如今联盟动摇,若是有能将白禅握在手中,射余必不敢妄动。”
程惊鱼面露迟疑,“只是白禅不是在京中么……”
他嘴上是这么说,心中对明月的身份更加疑惑,什么人能将身在京中的麟世子掌握在手中?
越闻天却是知道的,秦观月速来如此,行事极为谨慎,只怕早就将白禅暗中藏了起来,只待哪一日用来掣肘射余。
如今不仅掣肘了射余,还掣肘了他,就为了换回易元州。
他心中郁气之极,却又无奈仓惶之极,他与秦观月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就像是隔着一座不可攀援的大山,而他与秦观月在山的两头,相互试探,相互算计,又相互不舍。
他头一次这般深切感觉到命运之无情强大,即使知道双方都是身不由己,却依旧无法放下一切。
程惊鱼见他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少主,小钟还在外面等着。”
所以,这人到底是换还是不换?
帐中沉寂良久,越闻天缓缓吐出一句话,“不换。”
钟略一来一回丝毫不敢耽搁,水都没喝上一口就飞奔赶回怡城将越闻天的意思带给了秦观月。
秦观月听完倒也没生气,甚至还无奈地笑了声。
“姑娘笑什么?”一旁的侍女疑惑道。
秦观月抱着手炉站在窗前看着头顶的圆月,指尖轻敲炉壁,缓缓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这样安静的日子怕是要结束了。”
侍女微怔,随后目光落在秦观月被风吹动的发丝,下意识道,“外面天冷,姑娘身子不好,还是少吹些风的好。”
秦观月指尖动作一顿,“嗯。”
三日后,被朝廷突袭分隔的射余援军和烈焰军并未汇合,而是兵分两路,以夹击之势攻占了琅琊郡三大粮仓之一的陵城。
加上被豫州军所占的怡城,琅琊郡的粮草运送路线已被切断两条,白翼军粮草供给受限。至此,琅琊城真正陷入危局。
怡城中氛围更加诡异,街道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城门口的看守却更加严密起来。
晚上曲鸣非上门给秦观月扎针时顺口提了一嘴,抱怨连药店都没人了。
“这仗也打得差不多了。”他说。
确实差不多了,切断粮草供应,最低伤亡,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秦观月轻出一口气,看曲鸣非合上一支檀木锦盒,问道,“白龙羽还有多少?”
“白龙羽每次入药只需半钱,剩下的足够你喝到停药。”曲鸣非说完又打趣了句,“就算喝完也没事,等越世子登基了,派人去大夏再要点就行了。”
秦观月没接茬,走到桌边打开了那檀木盒,从里面取出了一块鹅卵石大小的胭脂色块状物,用手帕包了起来。
曲鸣非愣了下,却没多问,反正这白龙羽也是给她用的,他自己那里还留了部分。
他拎着药箱推门离开,风从外面吹进来,侍女转身给她披上了狐裘披风,还细心地给她拢紧了脖子处的缝隙。
秦观月将白龙羽收入怀中,双手摩挲着手炉,“怎么不去关门,反而为我披上披风呢?”
侍女正低头收拾着被褥和衣服,闻言手上动作也没停,笑道,“反正姑娘也猜到了,奴婢便不伪装了。”
秦观月微偏头,一把匕首抵在她颈间,寒光慑人。
侍女目光深晦,“陛下有请。”
一刻后,一匹快马从怡城飞驰而出,直奔豫州军大营。
“砰!”
主帐之内,越闻天猛地一掌拍在桌上,目光冷厉地看着跪在眼前的人,“你再说一遍。”
钟略跪在地上,手中举着一张折起来的信纸,低下的额上已是满头大汗,“明月姑娘被人掳走,卑职罪该万死!”
程惊鱼一把抓过那信,只瞥了一眼便变了脸色,艰难扭头看向越闻天,“朝廷以明月姑娘性命威胁,让少主……退兵、受降!”
帐内一片死寂,钟略额上汗水滴落,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宁昭——”
越闻天捏紧的拳头发出骨节碰撞声,面沉如深潭,刚下战场的杀意未散,此刻如厉鬼修罗一般。
程惊鱼脸色也异常难看,转身朝程惊鱼斥道,“钟略,到底怎么回事!”
钟略跪伏在地上,声音微颤却依旧铿锵有力,“当时曲大夫刚出门便发出惨叫和呼救声,卑职以为曲大夫遇险,便立刻去救人,等卑职发现是调虎离山之计时明月姑娘已经不见了!”
“依你所言,这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对方就能将人从太守府中带走,必然是明月姑娘身边的人出了问题。”程惊鱼越想脸色越难看,咬牙道,“那个新进的侍女……”
他看向上方的越闻天,心中纠结万分,他不认为少主真的会因为一人而弃整个雍州不顾,但也不忍就这么放着少主的心上人丢了性命。
然而越闻天却没有纠结于二选一的抉择,反而目光冷然地吐出一句,“能知道太守府中藏着我的人,看来这军中细作还不止一个卫堂。”
程惊鱼心中一惊,陡然出了身冷汗。
帐中再次陷入死寂,良久后,程惊鱼才艰难开口,“明日一早……还攻城吗?”
越闻天缓缓上眼,沉默半晌,缓缓吐出命令。
夜色很快降临,巨大的黑幕笼罩着整个琅琊城。
而此时文武百官每日上朝的太清殿内依旧灯火通明,一身黄袍的宁昭高高端坐在龙椅上俯视着站在下方的秦观月,一如她刚从浮云山踏进这个朝堂时那般。
两人对视了很久,最终是宁昭打破了沉默,“我以为你早就死在了祁山之下的悬崖中。”
祁山便是她当初被羽林卫追杀时跳崖的那座山。
“求生欲比较强。”秦观月抬眸看着他,“等陛下尝到掌中莲的滋味便懂了。”
宁昭并未理会她的挑衅,反而静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道,“你与他一点根本不像,朕先前怎么会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秦观月没有回答,宁昭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朕将你掳走时,给越闻天留了一封信。”
“朕让他在退兵投降和你的性命之间选一个,若过了子时他还未给朕回复,朕便杀了你。”他语气中带了些兴味,看向秦观月的目光却十分冷漠,“朕真的很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比朕高尚。”
宽大庄严的殿中空旷静谧,烛火摇曳,两人的身影被拉扯映在墙上,角落里的滴漏微微浮动,此刻刚过戌时。
一个时辰后,殿外传来内侍的报更声,子时已至。
龙椅上的人幽幽开口,“子时已至,你想怎么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