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算子攥着水壶想了一会儿,便把那钱袋推了回去,“大人知道,小的是算卦的。”
秦观月抬眸,“哦,怎么说?”
金算子手指着她,扬起笑道,“我算大人生而不凡,必成千秋大业。”
秦观月一怔,随即低声笑起来,又将那钱袋推了回去,“那这便算作卦资了。”
金算子这才眉开眼笑地收了,转而又问,“大人可还要算卦?大人年方二八,只算前途安危,就不算何时红鸾星动?”
“不必了。”
秦观月转身要走,金算子也没挽留,只拎着水壶悠悠留下一句。
“大人位极人臣,却偏行险事,可见此事势在必行。大人非权势之徒,故而所求之事必为从心,愿大人顺遂。”
“承先生吉言。”
正如秦观月所言,百花宴过后,大羲各地能人巧匠皆闻百工令而来,只三日功夫,东迎楼前的万言箱便塞满信件,多由朝廷安排的儒生为其代笔。
朝廷安排的驿馆住所已耗三分之二,国子监学子加上几大书院,共约百人,连夜从中挑出可用之人,而后整理成册,再由国子监学子三十人各自从中抉择出符合自己课题的人才。
如此又三日,那些观望着的人也都忍不住了,整个京城人满为患,连禁军出动来加强看守城门,以防不轨之人趁机混入。
而东迎楼前更是空前热闹,说书人口中的将军擒敌旧事也变成了帝师旧事,京城人士听个热闹,外来者听个新鲜。
此事很快传遍其余沧澜四国,萧明泱听到这份密报时正躺在自己的龙榻上看话本,闻言也只是勾唇一笑,并不意外。
她不意外,她的臣子却不平静,直言秦观月此人是否会再现当年襄未之复兴。
萧明泱听了只兴致勃勃地笑道,我等着呢。
东迎楼。
因聚集了众各地前来的能人工匠,整条玄武大街都异常拥挤热闹,东迎楼之上更有不少王公贵族前来看热闹,一时声鼎沸。
妙妙掀开包厢的帘子,满脸欣喜道,“大人,外面真的来了好多人啊,说书先生说他们都是因大人而来的,是真的吗?”
秦观月一袭玄衣玉冠作男装打扮,正凭窗而立,目光落在街上热闹的人群,缓缓道,“他们是为功名利禄而来。”
妙妙才不听她的否认,脸上笑开了花,“大人真厉害!”
秦观月轻笑一声,抬头看向人群之外那个看热闹的锦衣玉带的少年,对方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毫不避讳地仰头看过来,笑着朝她拱手一礼。
秦观月眉头微挑,侧过身,伸手作邀请状。
文昴歌捏着扇子看着她片刻,微微颔首,走进了东迎楼。
不多久,这间雅致的包厢门便被推开来,文昴歌缓缓走进来,丝毫不见外地坐在了她对面。
秦观月将妙妙打发出去买糕点,包厢内便只剩下了二人,安静得可以听见楼下传来的嘈杂人声。
秦观月给他倒了茶,主动开了口,“文三公子才情非凡,为何不愿报效朝廷?”
“肉食者鄙,权势者毒,富贵者,如浮云,当不负读书人之使命。”
文昴歌悠悠说完,又一字一顿道,“我父原话,文氏祖训。”
秦观月嘴角微扬,笑看着他,“可我以为,文三公子并非循规蹈矩,墨守成规之人。”
文昴歌哈哈大笑,而后将手中折扇扔在了桌上,似笑非笑道,“帝师如此了解我,可也是不羁陈规之人?”
秦观月没接话,低头品茶,“三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帝师便当我生性不喜束缚,唯好寄情山水吧。”
“寄情山水者可不会自寻麻烦。”
秦观月放下茶杯,目光清亮地注视他,“文三公子如此聪慧,应当知道自己几次出手相助之人是谁,不知文三公子所图为何?”
“我若说无所图,帝师大约也不会信。”
他用扇子轻敲脑袋,忽然抬头狡黠一笑,“不如我与帝师互换答案,如何?”
“文三公子想知道什么?”
“这个。”
他手中折扇一指窗外楼下,目光深讳,“传闻尊师一步策三算,帝师不输尊师,一步百算,如此想来这百工令应当不只是百工令才是。”
不等秦观月回答,他忽然伏身上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低声问道,“帝师千里入京为何?越世子改头换面入京为何?帝师在找什么,越世子又在找什么?”
秦观月面上不显,心中却已对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人生起了七分忌惮。
她不冷不淡地回视,“文三公子,这可不是一个问题,你想知道哪一个?”
文昴歌却随意得很,摊手道,“帝师随意。”
秦观月垂眸手指摩挲着杯壁,半晌后抬眸看向他,“我不想回答这几个问题。”
“哈哈哈!”
文昴歌再次大笑,再看秦观月的目光多了几分莫名的欣赏,“在下着实喜欢帝师这般不爱故作聪明的聪明人,帝师真诚以待,在下自也不能虚与委蛇。”
“实不相瞒,在下三年前便已考过科举。”
“大羲年满十五方可院试,文三公子今年不过十六,是在逗我?”
“我参加的不是院试,是殿试,由陛下钦点状元,可惜……我拒绝了。”
他勾唇一笑,轻声如呢喃,“帝师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陛下说封我为正五品朝议大夫,最终因我年纪年幼,封了个朝请大夫。”
朝请大夫虽为从五品,却是个文散官,可对于一个十三岁孩童来说,已是当世少有。
“从五品文散官……”
他低笑一阵,抬眸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时我便想,既科举既已才取仕,又为何要以年岁衡量呢?”
他好奇地看着秦观月,问道,“帝师以为呢?”
秦观月唇瓣微启,“这便是官场权势,你无权无势无背景,十三之龄,身居从五品已是天纵奇才。”
文昴歌听完却轻敲着额角,面露苦恼道,“可我觉得我有将相之才呢……”
秦观叶目光微动,看着他的目光带上了一层深意,“自古年少将相者,皆为开国之臣,无有例外。”
文昴歌朝她笑了下,举起那半天没动过的茶杯抿了口,目光投向窗外,轻描淡写道,“帝师你就不是啊。”
“文三公子觉得我抢了你的帝师之位?”
“不敢,帝师当得其位。只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在下当不了宁氏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只有另辟蹊径。”
他偏头看过来,嘴角含笑,“越氏就很不错。”
秦观月目光一震,“……文三公子说这话,不怕隔墙有耳,连累家族?”
文昴歌不在意地笑笑,忽然看着窗外挑了挑眉,“巧了,真是说人人到。”
秦观月跟着抬头向窗外看过去,呼吸一窒。
那喧闹嘈杂的长街之上,人群之外有一对年轻男女,许是人群拥挤,撞到了那女子,他身旁的男子侧身走在她身侧,微微护着她,十分细心。
那男子一袭靛青色织金锦衣长袍,玉冠束发,站在人群十分显眼,正是越闻天,而那个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子正是几日不见的何琳。
“男才女貌,郎情妾意,瞧着确有几分般配。”
文昴歌回头看向她,“帝师以为呢?”
秦观月神色淡淡,“我以为文三公子与我谈的是正事。”
文昴歌拍了拍手掌,一脸钦佩,“帝师果真与普通女子不同,视儿女私情于无物。既然如此,不如将他们二位喊来一起吧!”
秦观月一惊,“等等——”
文昴歌有意为之,自然不会听她的。
她话还没说完,他便向不远处的两人挥手,高声大喊,“白世子!上阳郡主!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道喝个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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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文弱,嗓子着实不小,街对面的两人老远便抬头看了过来。
何琳只看到了文三,可越闻天是习武之人,目力极佳,一眼便看到了文三身后的秦观月。
秦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