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整个京城一片火光,几百名身披银甲的凌云骑兵分三路,分别由楼冰河和两名副将带领,悄无声息地踹开了京中官员的大门,不由分说地冲进去将他们抓了起来。
有的人正在熟睡中,有的人茫然无措,还有的刚从宫宴上醉醺醺地回府,便被抓走了,也有人反抗,被当场格杀于府门前,半个皇城哭喊一片。
霍邱得到消息后,顾不得许多,连夜赶去了皇宫求见皇上,却被拦在了门外。
王总管一脸陪笑,“皇上今日高兴,多饮了酒,这会正熟睡着,奴才可不敢打扰,大人还是请回吧。”
霍邱心急如焚,自是不允,“我有急事求见皇上!”
王总管劝道,“这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早朝了,大人到时再说也不迟。”
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后就晚了!
霍邱心急之下忽然又想明白了什么,这凌云骑是当今皇上的心腹,今晚这事只可能是皇上下的命,如今又闭门不见,显然是早已谋划好了一切!
他狠狠拍了下轿杆,转而吩咐随行下人回去取官服。
下人一脸茫然,“取官服做什么?”
霍邱怒斥,“还不快去!”
下人立刻往府里跑回去。
霍邱转身瞪着王总管,恶狠狠道,“老朽今日就在这里等到早朝!我非见到陛下不可!”
王总管也无奈,差人送了被子来给他,免得真的冻出毛病来。
而这一切镇威侯却是不知道的,直到第二日一早,外面才传来了消息。
大大小小整整抓走了三十来个官员,当场杀了六个,每个府里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亲眷下人们个个惊魂不定,到处找关系,求爷爷告奶奶,然而谁也不敢管。
谁知道当今皇上想干什么,明明昨晚还君臣一体,其乐融融地喝酒赏舞,回来就开始抓人,杀人,连御史大夫霍邱都没拦住,谁还敢管?
整个京城的官员们一夜没睡,生生熬到了早朝时间,都战战兢兢地换了官服去了皇宫。
霍邱到底年纪大了,虽然是裹着被子在皇宫外过的,可也冻得不轻,加上那些一夜没睡的官员,一群人就这么头晕眼花地去上了早朝。
结果他们刚一踏入龙泉宫的大殿,就看到有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观月见过诸位大人。”
秦观月已经干净整洁地站在那里了,她瘦削的身量裹着一袭合身的玄青少师服,银纹金腰带衬得面白如玉,清冷中带着一丝艳丽。
然而跟前并无人欣赏,只有被气坏的一群人。
霍邱本就心情不好,这会见到她脸色更是难看,当即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
秦观月也不在意,笑看着其他大臣。
其他人没霍邱这底气,碍于陛下对这位少师的宠信,都强笑着回了礼。
韩迫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秦观月一人站了一边,另一边站着二十来个人。
“镇威侯。”秦观月打了个招呼。
韩迫走到她旁边,问了句,“你认得我?”
“久仰大名。”
“那你认识我儿子吗。”
“……”
“就是那个被你当傻子一样耍的韩征威。”
韩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起来了么?”
秦观月笑,“侯爷这是要兴师问罪?”
韩迫漫不经心地侧过身去,“他年轻,是该吃点教训,可我不希望他被人当枪使。”
他说的都是事实,秦观月无法反驳,不过确实领教到韩家的护短了。
“诸位今日来的颇早。”
宁昭坐在龙椅上,笑看着下面的这些臣子。
霍邱顾不上客套,率先站了出来,“陛下,老臣有本奏!”
“说。”宁昭开口。
“臣参凌云骑私闯京官府邸,滥杀无辜!”
宁昭看着他气愤的样子,轻笑了起来,“凌云骑是受朕之命。”
他说的如此直白,显然也激怒了霍邱。
这位御史大夫直接问道,“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来人,传楼冰河。”宁昭毫不犹豫道。
楼冰河很快带着孙楚一起走了起来,“参见陛下。”
“楼冰河,霍爱卿问朕为何要让凌云骑去抓那些京官,你给他说说。”
“是。”
楼冰河也不是有耐心的人,从孙楚手里拿来了账本,直接送到了霍阁老面前,“霍大人还是自己看吧。”
霍邱拿过那账本看了会,脸色也难看起来,最后扔了那账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使是贪污受贿,也不当是死刑。且张勋,罗凛,陈何等人不在这账本之上,为何连他们也被抓了?”
这些可都是他信任的朋党!
“他们是不在这账本上,可他们的学生,友人,亲家,在这账本之上。”
“可笑!”
霍邱气笑了,“我大羲哪条法律写了贪污受贿要受连坐了?”
一声轻笑,有人漫不经心地开口,“贪污受贿的确不用连坐,可谋逆需要。”
霍邱冷冷看向说话的秦观月,“朝堂之上口出妄言,少师年纪再轻也是要受罚的!”
秦观月走过去将那账本捡了起来,漫不经心地翻着,“霍大人这账本是从何处而来?”
霍邱冷冷看着她,“九江云氏。”
“对,九江云氏,但在云氏背后还有一个人。”
秦观月朝霍邱摊开账本,指着每页账本的末尾处的一个六字,“这个六字,代表着先帝第六子,也就是东成王宁婴。”
“……”
“宁婴勾结七十二国皇室余孽,借云氏囤兵,暗中谋反,罪当诛九族,相关者皆受连坐。”
秦观月和气地看着他,“大人还有不明白的吗?”
霍邱早已是一头冷汗,勉强镇定下来,心中闪过无数思绪,“就算是连坐,也罪不至死……”
他说下不去了,就算罪不至死,那些人也的底子也不干净,毕竟位极人臣,谁不贪些钱财?
陛下这根本是在趁机换人!
“陛下,张勋等人皆心怀天下,忠心耿耿,不能因为他们的学生就让他们受了连坐,否则,那便是寒了忠臣之心啊!”
霍邱说着便跪了下去,其他大臣也跟着跪了下去。
“张勋等人被抓时,府中可也发现了不少不义之财……”
“功大于过……”
秦观月提蹙眉,“大人此言差矣,跗骨之蛆,挥之不去,则百病缠身,国终将亡矣。阁老拳拳忠君爱国心,怎可这般不明是非?”
霍邱终于忍不住发怒,指着她大喝,“区区妇人,也来乱我堂堂大羲朝纲!”
朝堂寂静了片刻,只听到霍邱喘粗气的声音。
跪着的大臣们心里七上八下,霍邱是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可这话谁敢说?
然而他们的陛下并没有发怒。
秦观月本人也神色淡淡,“圣人言,贤者不论出身,德者不论善恶,善者不论长幼,才者不论男女,而愚者不论年少,霍阁老以为自己是哪一种?”
霍邱心口一疼,踉跄了几步,晕了过去。
众人立刻上前扶住他,王总管连忙派人去宣太医,宁昭干脆也退了朝。
秦观月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韩迫看着她离去,摇摇头,心说他家老爷子说的一点不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