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不太懂梁代安的套路了。
以至于后面几天, 想起梁代安蹲下为她系鞋带,都觉得怪异。
中午卢米给她送会议午餐,被她叫住, 甚至还跟卢米讨论了几句。
梁心自然不会说她遭遇了“弟弟”的追求, 只跟卢米讨论现象。卢米的八卦雷达张开了,听了现象之后总结:“是不是得看长得怎么样啊?”
“如果弟弟够帅, 身材够好,殷勤点就殷勤点, 享受就好啊。”
“睡一下又不吃亏。”卢米在她对面翘二郎腿, 宣扬她的“睡一下”理论。
梁心不是那种“睡一下”的人。
这个社会很可怕, 她走到今天, 不知多少深坑巨雷,也不是没有高管被诱惑被人抓住把柄拉下高位的例子在先。严于律己总是没错。
她真的不去跑步了。
在公司楼下办了张卡, 干脆白天抽时间去健身房,这没有夜跑好,人多、嘈杂,还偶尔会碰到ke。
ke意外的对她去健身房跑步的事很感兴趣。在她跑步的时候站在她跑步机前问她:“晚上不跑了?怕遇到色狼?”
“陷入身材管理焦虑了?”
“代谢变慢了?要加练了?”
梁心快要烦死他了,让他闭嘴。
他却给出结论:“你心虚,你遇到困扰了。我可以开导你。”
梁心索性不跑了, 去冲澡,出来ke竟然在健身房门口等她。
“你没什么事儿吧?”梁心说他:“你今天这么闲?”
“我关心一下我司高管,没什么问题吧?”ke去按电梯:“喝咖啡?”
“你请客。”
梁心跟ke认识那么多年,除了同事情,也有一点友情在。她这几年经历的事情ke都知道,他知道呢, 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同情她, 只是偶尔帮助她。她换这处房子的时候, 钱不太够,只跟他说了一句,一分钟内钱就到账。不问什么时候还,也不要利息。
“说说吧。”ke像大爷一样靠在咖啡厅的沙发上:“怎么不夜跑了?”
“我遇到一个弟弟。”
ke眉头一挑,眼里有精光,显然对这个故事感兴趣。梁心跟ke说了梁代安的事,ke听的很认真。
“小你八岁、运动员退役、学的是马术和击剑,你知道这背后的隐藏信息吗?”ke对梁心笑笑:“身体素质不错、人生经历丰富、家境好。”
“那又怎么样呢?我对他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你办健身卡?不敢去夜跑了?”
“因为他是米多的老师,我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ke撇撇嘴:“得了吧,Tracy,打住。”ke拿起咖啡:“你畏惧不前的样子真好笑。”
“你又能好到哪里?”
谁也别说谁,大家的生活都是一地鸡毛,表面光鲜而已。
梁代安根据学校要求发日常,她回复的时候也仅仅是“收到”、“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再没有多余的话。毫不掩饰自己对梁代安的疏离。
“最近不去跑步了吗?”梁代安问她。
“我在公司附近办了健身卡。”
“为了躲避我?我是蛇蝎猛兽吗?”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碰面而已。我不喜欢无效社交。”
梁心把跟梁代安夜跑时的相遇定义为无效社交,这句话其实很伤人,但她就是想劝退梁代安,让他不要再执迷不悟。
梁代安没回她。都无效社交了,还怎么回?
再过几天,学校开家长会,米多拿着一张通知单请梁心签字。小小的米多站在桌子边,认真的提出自己的要求:“妈妈,我要求你去参加我的家长会。我需要让别的小朋友知道,我也有妈妈,而且我的妈妈非常愿意陪伴我。”
梁心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可无论怎么问米多,米多都闭口不言。她决定打给梁代安。
已经是深夜,下一天就是周末,梁代安和一些朋友聚会,大家在一起听歌、聊天。
看到梁心的电话打来,走到一边深吸一口气接起:“Dora妈妈,有什么事吗?”不是梁心、不是梁小姐,是Dora妈妈。
“我想跟梁老师聊聊Dora,请问梁老师现在方便吗?”
“不太方便。”
“那梁老师什么时候方便?”
“都不太方便。如果事情不着急,你可以到学校找我。如果着急,你应该已经自己解决了。”梁代安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毕竟我们都不喜欢无效社交。”
症结在这里。
“抱歉打扰梁老师过周末了。”梁心挂断电话,梁代安那边很吵,男男女女、欢声笑语。
梁代安其实喝酒不多,一个月大概那么一两次,跟很好的朋友一起。这会儿坐回位置上,继续喝他的白水。眼睛盯着手机,总觉得梁心的消息还会来一样。
朋友察觉他心不在焉,胳膊锁住他脖子,打趣道:“快来看看这个为情所困的人!爱上一个他搞不定的姐姐。”
“你给姐姐看过你的身体吗?没准看过了,姐姐就喜欢你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梁代安盯着手机不说话。手机亮起,是同局的姑娘:“别听他们的,人和人之间讲究缘分的。只是没有缘分而已。”
梁代安也不太认同缘分不缘分的话,但这个姑娘喜欢他他知道。给她发去一个微笑的表情,放下手机。
“很多人很现实的。当年纪到了,对另一半的要求可就不是身材了。要有钱、成熟,也不一定需要爱情,对婚姻是不是忠贞也不一定要求。”
“我遇到过一个,只想睡我,但跟别人结婚。”
梁代安不太喜欢这些讨论,因为很多人习惯用个体情况去概括全部,太狭隘了。
找了个借口从聚会出来,开车回家。
梁代安很少开车,他不太喜欢。还没退役的时候满世界训练和参加比赛,一般坐大巴车;退役以后买了这辆车,三年了,行驶不到五千公里。
进小区的时候看到梁心穿着运动衣向外走,就调转车头开出去,在她身后按了两声喇叭。
梁心摘掉耳机回头,看到梁代安从车上下来。
“梁老师聚会这么早结束?”
“你不是要跟我聊Dora吗?现在聊。”
“车停这不太好吧?”
“……”
梁代安真的怕了梁心了。她不仅厉害,还要当纪律委员,他投降了:“我去停车,待会儿来找你。”
“好啊。辛苦梁老师。”
“为学生家长服务,应该的。”
梁代安还在生气无效社交那句,却在停好车后一路小跑来到梁心面前,调整了呼吸才开口:“怎么了Dora妈妈?要谈什么?”
梁心对Dora妈妈这个称呼很感兴趣,觉得他们终于站回了对的位置。
“今天Dora对我说过,希望我去参加家长会,让别的小朋友知道她的妈妈也愿意花时间陪她。但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不肯告诉我。所以就想问问梁老师,她在学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事。至少我在的时候,Dora跟同学相处的都很好。所以我现在没法回答你刚刚到问题。”
“好的。麻烦梁老师。”
“不客气。还有事吗?”
“没事了,谢谢梁老师。”
梁心真是客气,客气的让梁代安觉得她还没有别的家长对他真诚。
“没事了就先这样,不打扰Dora妈妈跑步。”
“那梁老师晚安。”
“别,跟你没熟到互道晚安的程度。”梁代安说完对她笑笑,转身走了。
梁代安其实是一个挺骄傲的人。
梁心的客气比她说那些话更能击退他,她的客气会让他觉得自己特别没意思,她明明很讨厌他了,又要碍于他的身份被迫跟他交谈。
他是梁心想躲都躲不掉的人。
这种感觉梁代安非常能共情,就像平常日子里,他被迫跟不喜欢的人交流,会恨不得那个人赶紧消失。
到了家洗漱健身,收到饭局上那个姑娘的消息:“还好吗?刚刚看你走的时候不太开心。”
“挺好。”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谢谢。”
“那早点睡,晚安。”
梁代安没回她,她不是他想说晚安的人;他想说晚安的人不喜欢跟他讲话。
下一周上马术课的时候,Droa自豪的对梁代安说:“我妈妈会来参加家长会哦!”
“恭喜你!你终于能把你妈妈介绍给所有同学了!”
Dora经常说:我妈妈最漂亮、最温柔、最厉害。其他同学说她吹牛:“你妈妈都没给你开过家长会,你妈妈都不爱你!”
“是的。我觉得我妈妈最漂亮了!梁老师你说是不是?”
这也不是什么致命的问题,梁代安却有点不自在:“是的,你的妈妈很漂亮。”
“有很多叔叔喜欢我妈妈呦!”
“…你怎么知道的?”
“姥姥说的。姥姥说很多叔叔喜欢妈妈。”
“你妈妈值得。”
梁代安拍拍米多的头。
家长会的时候,梁代安被迫穿上了衬衫西裤。他抗议过,大夏天的穿长袖衬衫,这不是有病吗?
年级主任驳回他的意见:“教室里开着空调,必须要穿衬衫。”
梁代安不太习惯穿的正式,好像灵魂被束缚。
但他的身材太适合穿衬衫了,身体轮廓在衬衫西裤之下,线条流畅健康;站在讲台上,头顶快要撞到屋顶了似的。
梁心坐在米多的位置上,看到旁边的家长偷拍梁代安发到一个群里。她不是故意看的,那家长根本不避人。应该是闺蜜群,因为有人说:打晕了送我家里来。
梁心收回目光,看了那家长一眼。保养得宜、气质高雅,米多的家长们,没有哪一个气质弱的。
但梁代安在讲台上一眼就能看到梁心。
梁心坐在那,微微仰着头听他介绍班级的情况,神情比别人专注。有热意自他脚底缓缓升起,因为梁心的注视,他的脸上有了细汗,说话也卡顿了两秒。
梁代安想把梁心赶出去。
她这么认真的看他,让他乱了分寸。
好不容易挨到流程结束,梁代安又开始进行一对一面谈。为了家长会,学校准备了很多内容,每个孩子都有几页的报告供家长参考。
到梁心的时候,梁代安已经快说不出话了。
梁心牵着米多的手坐在梁代安对面,顺手把刚刚新接的温水放到他面前。梁代安的水早就喝完了,没有人想着为他接一杯水,梁心接了。
“谢谢。”梁代安对米多笑笑,拍拍米多的头:“你有跟别的同学介绍妈妈吗?”
“介绍了!大家都说我妈妈好漂亮!”
“大家认同你的妈妈,你开心吗?”
“开心!”
梁心看着梁代安跟米多讲话,声音很低、语速放缓、那么温柔。比米多的爸爸还要温柔。
梁心突然有点感动。
“我们来说一说Dora本学期的表现好不好?”梁代安问米多。
“好啊!”米多开心的点头。
孩子们对这样的会面都没有压力,因为梁代安提前告诉他们他会跟他们的家长聊什么。
梁代安把报告推给梁心:“我来…”
“梁老师,不用。”梁心打断他:“我自己看就好。梁老师可以休息一会儿。”
“是的,梁老师可以休息一会儿。今天晚上姥姥会包饺子,梁老师可以来我家里做客哦!”
梁代安和梁心都愣住了。
梁心忽然意识到米多完全遗传了她的执着。她想邀请梁代安去家里吃饭,但大人们毫无进展,而她只能自己推进。
“我妈妈不会拒绝的。”米多说。
梁代安想了想,终于对米多说:“Dora,非常抱歉,老师今天不能去你家里做客。”
“为什么?”米多有点难受了。
“因为老师今天有事。”
“他们说老师有女朋友了,要谈恋爱。”
“对,老师有女朋友了,要谈恋爱。所以老师今天不能去你家里了。对不起哦Dora。”
米多憋着嘴,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现在我还是跟Dora妈妈说一下Dora这学期的表现怎么样?”梁代安翻开报告:“Dora本学期进步非常大,她获得了很多奖励。”
梁代安认真讲了米多的情况,并没跟梁心视线接触。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周学校里突然盛传他有女朋友,甚至连孩子们都会说。但他不想在梁心面前澄清,一点都不想。
因为梁心根本不关心这些。
如果没有米多,梁心会第一时间删掉他所有联系方式。梁代安对此清清楚楚。
“好的,谢谢梁老师。未来也辛苦梁老师。”
“不辛苦。”
米多被同学叫走,梁代安对梁心说:“学校觉得我不太适合做班主任,改革失败了,下个学期会有新的学科班主任。”
“我觉得…”梁心想说我觉得你干得不错,但被梁代安打断了:“你可以正式结束你的无效社交了。”
“以后我不是Dora班主任了。”梁代安站起身:“我就不送Dora妈妈了,提前祝Dora暑假愉快。”
“谢谢梁老师。也祝梁老师工作顺利。”
梁心找到Dora,牵着她的手走出教学楼。孩子很敏感,永远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妈妈的情绪。上车的时候突然问梁心:“妈妈,你是不是对我的表现不满意?”
“嗯?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不开心。”
梁心没有回答米多。她是有一点不开心的,因为梁代安说“你可以正式结束你的无效社交了”。她原本应该开心的,米多换学科班主任,她不用再跟梁代安周旋。但她心里堵着,她说不清原因。
回到家里,米多跟姥姥、姥爷炫耀她的成绩,梁心回到房间换衣服,突然意识到或许她拒绝梁代安的方式太伤人了。于是主动给梁代安发了一条消息:“我可能说话很过分,但是我想说梁老师是很好的班主任,你们学校的改革很成功。所以对你下学期不做Dora班主任这件事,我觉得很遗憾。”
消息发出去,但失败了。
梁代安把她删除了。
梁心看着那条失败的消息几秒,把手机丢到床上,走出去帮忙包饺子。
门铃响了,米多去开门,叫了一声扑倒对方怀里:“爸爸!”
梁心的前夫范曌来了。
范曌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抱起米多:“听妈妈说你这学期很棒!爸爸特地来恭喜你!”
“爸爸你留下吃饭吗?今天是饺子!”
“好啊。”范曌跟梁心的爸妈打招呼,他还是叫爸妈,因为在孩子面前。
“你怎么没提前说呢?”梁心小心问范曌。
“刚好路过。我下次提前说。”范曌看了梁心一眼,指了指门口的袋子:“我去香港出差,给你们带了礼物。”
“米多的留下,其余的你带走。”
梁心并不跟范曌生气,她只是不愿意跟他有任何别的牵扯了。吃完饭,范曌带米多玩,梁心出门散步。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去哪儿,绕着小区走很久,最后绕到跑步的小路,准备去便利店买根冰棍儿。
刚进门就看到正在扫码结账的梁代安,终于脱下了那身让他不自在的正装。
梁代安拎着几瓶气泡水,回过身看到站在那的梁心。
“Dora妈妈,这么巧。”
“梁老师约完会了?”梁心问他,直接戳破他的谎言。
“吃完饺子了?”
“吃完了。Dora爸爸来了。”梁心一边说话一边去拿冰棍:“我出来走走。”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Dora爸爸来你就要出来走走。”
“因为我不喜欢他,不想跟他共处一室。”
出门后梁代安突然说:“像你不喜欢我一样吗?”
“不是。”
“对他只是有一点不喜欢,对我是非常不喜欢?你删除我联系方式的时候会不会很痛快?”
梁心吃了口冰棍,终于觉得心里不那么热了:“我不知道我删除梁老师的时候是不是痛快,但梁老师删除我的时候一定很痛快。”
“?”
梁代安已经走了几步,听到这句又掉头回来:“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你删了我吗?因为我给你发消息了。”
“你给我发消息干什么?你发什么了?”
“通知你一声,你不做Dora班主任了,我要删了你。”梁心眼里闪过狡黠,又咬了一大口冰棍儿,含糊着:“没想到慢了一步。”
梁代安看着她,恨得牙痒痒。
“梁心你什么意思?”
“Dora妈妈。”梁心纠正他:“Dora妈妈,梁心不是你叫的。”
梁代安转身就走,梁心在他身后跟着他,他个子高,走得快;梁心跟起来很费劲,干脆停下,站在那看着梁代安背影。
梁代安果然停下了,他买的玻璃瓶苏打水随着他转身的动作相撞出清脆声响。
在夜色里看着梁心。
梁代安无比肯定:他真的爱上她了。
他满脑子都是她,她看他一眼,他就找不到方向了。他拿梁心没有办法。他删除她的时候手都是凉的,但他害怕自己如果哪天喝醉了骚扰她,那样她可能更烦他。
可梁心现在的眼神怎么回事?
她的眼睛里分明带着笑意。
梁代安走到她面前,问她:“我有那么可笑吗?”
“你….”
梁代安低头吻住了梁心。
梁心没有挣扎,也没有逃避。任他的嘴唇啃咬她嘴唇、嘴角。
梁心闭上眼睛,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心跳这么快了。终于张开唇回应他,将他的舌迎进去,嘤了一声,人偎进他怀里,却被梁代安推开。
唇还贴在一起,梁代安讲话的时候像有羽毛在扫她嘴唇,轻柔。
“梁心,我不能抱你。我如果抱你,可能事情发展就没法控制了。”梁代安知道自己,他喜欢梁心,绝不是谦谦公子似的喜欢。他喜欢她,就想吃了她。他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得寸进尺。比如现在。
梁心睁开眼,踮起脚,脸贴在他颈窝,手紧紧攥着他衣领。
梁代安摊开手不敢碰她,生怕自己失控,那个购物袋还挂在他手上,叮叮当当响,响的他心乱如麻。
“我是因为我前夫出轨离的婚。”
“离婚的时候很痛苦,米多很小,工作辛苦,生活一团乱麻。”
“我好不容易熬过来的。”
梁代安颈窝湿热,心口很疼,终于放下手臂抱住了梁心,渐渐的力道加重,要把她融到身体里一样。
梁代安说的对,他不能抱她,几秒后梁心推开他,眼向下扫了一眼,转过身去。梁代安有点尴尬,也转过身去,两个人背对着背,谁都不说话。
梁心想:卢米没说错,弟弟果然能自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