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陛下赏赐,”宗徹弓腰叩谢。
安溆闻言,心里顿时发狠,宗徹如果收了,她就是抛弃现在安稳的生活,亡命天涯去也不跟几个宫里的女人勾心斗角。
还没想完,就听那边宗徹又接着道:“只是臣可能要辜负皇恩了,这些美人请恕臣不敢领受。”
“怎么?朕宫里精心挑出来的女人,还不配进你府门?”顺泰帝脸上虽还笑着,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发怒的前兆。
这是个一点都不容许旁人违背的人。
除非这个敢拒绝他好意的人,有的确不能领受这好意的缺陷。
“微臣小时生活艰苦,身体底子并不康健,”宗徹说得一脸真切实感,“来了京城后,微臣去请教过太医。太医给臣把了脉,告诉臣要在女色上节制。否则,很快就会身体大亏。因此臣往日,连美人图都不敢看。”
最后这两个不敢,很有意思。
他在表示,自己不是不想,而是惜命不敢。
所以对于皇上的赏赐,也是惜命才不敢领受。
顺泰帝想到自己都年近六十了,还能让小嫔妃怀上龙嗣,一时间通心畅快,可惜地对宗徹道:“真是遗憾了,这些可都是爱妃特地给你挑的美人。”
宗徹便道:“微臣不这么觉得,恐怕对于这几位来说,若今天跟随臣出了宫,才是天大的遗憾。”
顺泰帝领会,不由地哈哈大笑。
安溆忍不住又看了宗徹一眼,他这表现,这言语,怎么哪哪儿都怪怪的?
不像是正经的臣子,反倒和奸佞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顺泰帝龙颜大悦,让那些宫女下去后,和宗徹谈起朝堂之事,至于两个女人。他随意摆了摆手,叫雅妃带着安氏去赏花。
陆宁雅才不愿意,她现在都是堂堂的贵妃了,当日能登樗蒲县衙大门的女人,怎么也能到了皇宫。
安溆也不愿意,她是女眷,按照这里的规矩,进宫是要面见皇后的。不去的话,说不定又要被穿小鞋。
“这是哪儿来的野花?”漫步在两边繁花簇簇小路上的陆宁雅,突然指着盛开的牡丹花下面的一株黄色的野菊花,“御花园怎么能是这种野花生长的地方,它自己不觉得自惭形秽,你们还不赶快拔了。”
随即就有宫人上前拔掉那丛嫩黄的野菊花。
安溆听了,一点难堪的表示都没有。
陆宁雅心里冷哼,不会连这么明显的嘲讽都没听到吧?随意地说道:“听说,你家里以前只有几亩田。”
安溆见问自己,才说道:“回娘娘的话,是这样的。”
“那你现在嫁给宗大人,就不觉得配不上他吗?”陆宁雅又问。
“圣旨赐婚,皇上觉得我配得上,便是了。”
陆宁雅看她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里就冒无名火儿,想到自己为了家人只能伺候老头子一样的皇帝,她一个无才无德的乡下女人,却能嫁给圣眷优渥前途光明的年轻俊美的男人。
只觉老天不长眼睛。
“对了,你们不是早有婚约吗?”陆宁雅掐着面前的一朵花,“本宫进宫之前,怎么却听说你攀附沈家啊。”
得益于沈家的宣传,安溆攀附沈宵,想要野鸡变凤凰的事,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京城头条。
但是没想到这后来的陆宁雅也听说了,她笑道:“宗大人出人头地后,哪里是我一个农家女配得上的?”
不就是想听这个吗?
陆宁雅掩唇笑道:“原来是这样啊,看来你真要好好跟皇上谢恩的。”
“娘娘,臣妇还需要去拜见皇后娘娘,”安溆施礼道:“就先陪您聊到这儿了。”
陆宁雅摆手让她去,然后又叫了个小太监到耳边低语几句,笑道:“去吧。”
小太监跑到前面,笑着跟安溆道:“宗夫人,奴婢给您带路。”
安溆觉得陆宁雅不敢做什么过份的事,便点头道:“有劳了。”
只是离开御花园之后,这路两边的景色,就越来越不对。
渐渐的,地上还有落叶了。
皇后娘娘住的地方,能这么荒凉吗?
“你好,”安溆向着走在前面的小太监招呼了一声,问道:“这路,是不是不太对?”
小太监忙左右看了看,道:“没有啊。这儿是一条近路,走过去就是皇后娘娘的德坤宫了。”
他其实心里也捏着一把汗,宗夫人和雅妃娘娘比,自然什么都不是,但自己的一条贱命,和宗夫人相比,同样什么都不是。
若让宗夫人受到损伤,他这条命可能都得赔上。
所以,今天这事儿,糊弄过去能跟雅妃娘娘交代便算完了。
脚步踏在枯叶上的声音分外明晰,隔着一道宫墙,安溆听到了嘻嘻哈哈的声音,有人嚷着“蝴蝶,蝴蝶”,有人哼着儿歌,还有人不停在呼喊发问:“陛下、陛下,您看臣妾这样美不美?”
小太监的步子走得更快了些,时不时还转身向安溆招手,压低着声音道:“宗夫人,您快些。”
安溆仰头看了高墙一眼,问道:“这是冷宫吗?”
小太监点头,着急道:“别说话,叫里面的人听见了,我们都跑不了。”
他光顾着说话,没看路,脚步踏碎枯枝的声音被里面的人听到,然后突然一道疯狂的嗓音喊了句“皇上”。
前面冷宫的正门就突地被撞开,十几个披头散发衣着不整的女人,丧尸终于等到活人一般从里面跑出来。
看到小太监,她们都眼冒绿光了,再看到他身边的女人,好几个登时大哭。
一个人的声音喊得特别响,“臣妾就知道,皇上不是故意忘了臣妾,是有妖妃迷惑住了您。”
“打死这个妖妃。”又有一个脸上带着脏污,看面容至少有五十岁的女人大声喊。
说话间这些人便一拥而上,小太监拉住愣怔的安溆就跑。
“来人,快来人。”这小太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叫。
安溆回头看了眼,各种形状的衣衫褴褛的女人在后面追,好像是长久幽居地底的鬼怪爬到地面,又像是早就被僵尸啃了脑子的一群只知道追逐新鲜血肉的行尸走肉。
“成妃,你这个贱人,我要你给我女儿赔命。”追在最前面的一个女人恶狠狠地盯着安溆,神经质的念念叨叨着,同时还在身上上下摸索着想找到一个武器。
“我有的,我准备好了的。”女人一边摸一边念叨,终于想起来,从头上拔下一根尖头磨的细细的木枝,身长胳膊抓住安溆就刺。
安溆挥手挡了一下,恰在这时,小太监被地上的一块凸起绊倒,带的安溆往前一趴。
后面紧追着的一个疯婆子立刻拉住了安溆的脚腕,张开大嘴就咬。
“你快让她们住手,”安溆一脚踹开疯婆子,对倒在旁边已经傻眼的小太监喊道。
小太监都哭了,“夫人,她们都是疯子,奴婢说的话也不听啊。”
“她们刚才把你当成了皇上。”安溆一边说一边乱挥双手的打着,但那么多人,她根本挡不住,胳膊上不知被谁拧了好几下。
又刺又疼。
小太监却还在抖抖索索磨磨唧唧,道:“宗夫人,奴婢不敢假充皇上。”
安溆骂道:“那你就等着被她们咬死吧。”
“你敢对皇上不敬!”伴随着愤怒的声音,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安溆头上,顿时觉得两耳嗡鸣。
怪不得常听人说,一个疯子要几个正常人才能制住,疯子的力气,果然是大得很。
看着越围越多的疯女人,安溆都怀疑自己今天真要死在这儿了。
以前碰见土匪都能过去,竟然要死在一群疯子手底下吗?
嗖!
箭羽破空的声音响起,伸着双手掐住安溆脖子的那女人,立刻哀嚎一起身,捂着肩膀倒在地上翻滚。
安溆踢开又想抓她的两个女人,赶紧趁机站起,才发现那只是拔掉剪头的箭,对方肩膀根本没有受伤。
然后就见接二连三的箭嗖嗖的过来,女人们的哀嚎声一片声的响起。
安溆看到徒手掰着箭头,一边射箭一边快速朝她走来的宗徹,心里才算安稳,听到小太监的哀嚎声,转头一看,他还被两个女人按在地上,一口一口咬着地亲,整张脸都血呼啦的。
她上前,随脚便踢开一个。
虽然这些疯女人都是可怜人,但却真的能要人命。
宗徹很快赶到跟前,严实地护住了安溆。
紧跟着便是一队披甲带盔的御林军跑来,拿枪将那些疯女人围了一圈。
“这次,真是要谢谢你。”安溆终于能放心地喘口粗气,对宗徹说道。
宗徹看到她此时此刻的模样,心底那头困兽,几乎就要马上冲破血脉出来。
他攥着弓的右手手背,冒出一条条青筋。
“受伤了,我带你去处理。”宗徹拿起她的右手,看着她,说道。
作为后宫之主,皇后也很快得知了这件事,马上派嬷嬷将安溆接到德坤宫,随后就让大宫女去皇帝处传话,要审陆宁雅。
她的人怎么能带路,把宗夫人带到德坤宫的?
要不是宗大人察觉不对,宗夫人今天就命丧于后宫了。到时,皇室以何面目去面对百官,面对天下百姓?
大宫女代传的口谕,叫一直安慰陆宁雅的皇帝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