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留驿方向来了一匹马车,车窗帘挑起来,露出一张满月般的芙蓉面,向着桌边的几人问道:“那是什么吃食?”
被她指着的,正是安溆摆在外面的一颗大福。
安溆起身走到推车后,介绍道:“这是用糯米面做皮,奶油做馅儿的大福。”
“大福?寓意倒是不错,看着也好吃,寸心,都买下来吧。”
这声音柔柔的,声音的主人也一直没露面。
不过光凭这价格问都不问就要包圆的豪气,安溆便知人家是富豪,当季从小推车底下拿出来一个竹篾编的盒子,将木盒里的十个大福给打包了。
送到马车边,丫鬟倚在窗边,没有立刻伸手接,问道:“多少钱?”
安溆说道:“一颗三百文,这是十颗,共三千文。”
此时的兑换制,是一千一百文一两银子,安溆不知道确切该多少银子,便只说铜板。
那丫鬟听见,接过竹编盒打量了下,说道:“盒子还算精巧,东西却是真不便宜。你不会是看我们马车豪华,故意要高价吗?”
安溆:“我这个东西做起来十分麻烦,昨晚上为打奶油,我弟弟的胳膊都肿了。”
车里传出来不耐烦的声音,“寸心,给她五两银子。”
寸心哼一声,扔出来一个亮光闪闪的大银锭,“便宜你了,还不谢谢我家小姐。”
安溆心里吐槽,这古代倒是有一点最大的不好,有权有势的富贵人,根本不拿普通人当人看。
“谢谢小姐慷慨解囊。”
马车走了,安溆拿着银子转回小摊上,岳老摇摇头,道:“你有如此手艺,何必在这官道上吃车轮灰。”
安溆把银子收起来,才走过去笑道:“其实都一样,像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到哪儿不得看人眼色?我很少遇见这样客人的,不过她也给钱弥补了她的失礼不是?”
岳老一愣,心中摇头,做生意果然是影响人心性的,前次见面还好好的小姑娘,此次就是一个以钱为要的小生意人了。
然而他很快没有时间考虑安溆“钻钱眼”的生意秉性,因为安溆终于发现她卸下来的车轮,以及岳老给她送来的两队车轮哪里不对劲儿了。
它们都没有滚珠。
滚珠是利用滚动的方式,来降低动力传输过程中的摩擦力,在她的历史中,最早使用滚珠轴承的要到元代的郭守敬。
这个架空的大明朝,安溆根据日常菜蔬的种类,判断出这个时代和曾经历史上的宋朝差不多。
不过一直没机会接触上层阶级,她还不知道这时期的政治制度是怎么样的。但看百姓们对科举和读书人的推崇,又觉得和明朝差不多。
岳老不知道小姑娘心里还纠结这样的问题,听到她边沾着茶水画边解释的那滚珠轴承,目光越来越亮。
此时,已经远去的马车上,一袭鹅黄色织锦绸衣服的少女,手里托着一个白嫩的大福,吃了几口,才道:“挺好吃的,不比京城梅斋的甜点差。”
“小姐最是懂吃,您都夸好的东西,想来那摆摊的女人有些真本事。”丫鬟恭维道。
“她想法还新奇呢,”少女说着转着手里的甜点,“说是用奶油做的馅儿,这白色的便是奶油吧。你何曾见过如此蓬松的奶油?”
时下比较流行奶油的吃法,就是用做成乳酪奶酪。
没想到这小小乡下地方,也能有这般的人才。
“依奴婢看,那就是一个乡下姑娘,小姐如果喜欢她的手艺,不如买回去做个厨娘?”丫鬟这样建议,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身边的人没有签卖身契都不放心用的。
小姐微微摇了下头,“我们南下是有正事的,没必要返回去。等回京的时候,未必不可以问一问那人的意思。”
过午,马车驶进县城,然后直奔樗蒲县县衙。
门口的人一看车夫递来的令牌,赶紧屁滚尿流地进去通知县太爷。
“彰滟县主来了?”陆宁馨惊讶地问道。
青鸾站在一旁,接住了手里拿的花枝,回道:“听小圆子说,是县主亲自到的,低调得很,什么人都没带。”
“她来这小地方能有什么事?”陆宁馨心不在焉地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喃喃了两句,突然恍然大悟道:“是晋王,她一定是来找晋王的。”
陆宁馨这些天都在担心晋王,但又不能去提醒父亲,更不能派人在外面找人。
因为她让奶兄百度去县里打听了,根本没有什么富贵的人进县里来,若再按照其他的特点找,她又不清楚。
只知道晋王长得还算不错,为人比较不苟言笑而已,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晋王是个不近女色的人。
可这又能算什么特点?
陆宁馨既担心对方的安危是自己重生后做的一些事影响的,又担心以后还会有什么她掌握不了的变故,这段时间都挺沉闷的。
如今听到京城来人,还是彰滟县主,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看来,晋王还是在樗蒲县,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没来县衙寻求父亲的庇护而已。
青鸾却听得迷惑了,“晋王?小姐,彰滟县主来,为什么会是找晋王呢?”
陆宁馨心情开朗,也有了笑脸,打趣道:“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你一点外面的事都不关心?这彰滟县主是鲁阳郡主的独女,从小就爱追着晋王跑,皇上有意赐婚才给她封的县主。我听说,之所以上面的人尤其看重鲁阳郡主的女儿做晋王妃,跟鲁阳君主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有关。”
青鸾更迷惑了,猜疑道:“上面不想让晋王有嫡子?”
陆宁馨笑道:“还不算太笨,晋王是异姓王,当初太宗皇帝按军功封赏,只晋王这个封号,就使得文家区别于其他武将家。你知道晋王这个封号,一般只有皇子能领。听说私下里一直有传,当初文家的那个老祖宗,是太宗皇帝的私生子呢。到了如今,文家袭爵都不降等,可想而知他们会怎么样受天家忌惮了。”
一通话说完,陆宁馨才发觉这些话有些多,忙又在青鸾惊讶的眼神中解释道:“你在京城时常听听外面的消息就知道了,这根本不稀奇。”
青鸾却觉得,这些事,不是一些身份地位达到的人,根本就不敢私下议论。
“晋王来咱们这里做什么呢?”她主动转移了话题,免得小姐疑心她。
陆宁馨说道:“你要是看邸报,就不会稀奇了,两个月前,上面派晋王去查淮阳府灾情的事。淮阳府和我们樗蒲县是紧邻的,他很有可能流落到这里来了。”
因为知道实情,再是想装作不清楚,话语间也露出了端倪。要是一点都不知道,如何能给一个王爷用到流落二字?
只不过青鸾没有注意到这点,觉得小姐很关注这件事,还问要不要再去前院打听打听。
陆宁馨道:“不用了,来的是彰滟县主,父亲肯定会让我们姐妹去接待。”
到时候有什么进展,晋王是因为什么而没有如前世那般来到樗蒲县,她都能知道的。
安溆并不知道上层的风起云涌,而这些在陆宁馨眼中特别大的变化,也没有影响到小老百姓们的生活,因此直到进入腊月,岳老爷子又赶着新做好的滚珠轴承马车,且在底部安装了弹簧的,过来官道旁寻安溆说话,她才知道县城进驻了两尊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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