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日头暴晒下的校场上,传来一阵怒吼,吴达财与同队八个矛手一同冲出,疾奔五步朝着人形靶突刺。
矛尖咄一声刺入了靶子颈项位置的孔洞,吴达财小心的抽回长矛,矛尖上竟然扎着一个木球,往左右一看,大部分人都是空的。
队长过来点了一遍,兴奋的朝那边的蒋国用喊道,“取木球两个。”小队退回原位坐好,吴达财舒了一口气,这种刺杀训练方法据说来自《阵纪》,既要求准确又要求力度,缺少了一样都无法取出木球。只是《阵纪》要求是二十步冲锋,
而庞大人只要求五步。
他们手中的长矛最开始是一丈四尺,到安庆就截短成了一丈二尺,今天变成了一丈。但吴达财对此颇为满意,因为携带行军的时候更轻松了,刺杀的时候也能更准确。
这是他第一次取到木球,总算没有拖小队的后腿,比较的对手是第二局的一个小队,那伙人只取到一个木球,这样他们晚饭获得一个加菜的可能就更大了。
以前在桐城的时候也有许多比试,比如推坑道和追猪,但不会记录在案,现在每天的比试都有那个蒋国用在记录,这个记录最后会用来做什么,暂时还不知道。
另外一边一声喇叭响,吴达财转头去看,是刀盾对长矛的比较,一边是自己小队的两个刀盾手,另外一边是第二局那小队的两个长矛手。
歪脸叫了一声,两人左手持盾,右手从背后取下一支标枪,这种标枪约四尺长,锋刃上包了厚布,跟前几天看到的五尺的不一样,吴达财不知道为什么兵器总是在换。
歪脸两人慢步接近,对面两个对手赶紧把长矛放平,到了十步之外歪脸大喊一声,两人立刻加速,手中标枪猛地投出。
后面的姚动山大喊道,“接着冲,不许停!”
两人身形一刻不停往前冲去,跑动中唰唰的抽出了腰刀,那两名长矛手面对扑面而来的标枪,不由惊慌的躲避,手中长矛顿时歪斜。
歪脸对面的矛手没有避开,标枪凶猛的扎中他胸膛,棉头在木板护具上撞出一团墨迹,矛手慌乱的退了一步,还不等他回过神来,歪脸已经顶着盾牌扑到面前。矛手的急忙将矛杆向中间格挡,歪脸像那天对付吴达财一样,盾牌把枪杆顶住,那矛手比吴达财有经验,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拉长交锋的距离。但另外一边的矛手顶住了
歪脸的同伙。
歪脸速度飞快进入枪身之内,矛手不得不又退一步,出乎他意料的是,歪脸斜着往旁去了,由于他的退后,旁边矛手侧翼大开,歪脸一刀凶猛的朝旁边矛手面门砍去。
那矛手惨叫一声仰天摔倒,校场边观战的第一局士兵齐声欢呼。
接着两个刀盾左右夹击,毫不费力的收拾了剩下的矛手,今日的比试中,第一局三比二获胜,他们晚上能获得加菜,还能记录在比试簿上。
歪脸回来的时候整局人给他喝彩,歪脸咧嘴笑起来,露出缺了一半牙齿的牙床。
吴达财跟着其他人叫了几声,却并不想看到歪脸那副尊容。
“其他队的刀盾看到没,标枪要投得猛,乘着他乱接着冲,投了标枪不上的,下来老子一人十棍子…”吴达财满头的汗水,姚动山讲的一点没有听进去,安庆天气越来越闷热,上午的训练让他口干舌燥,身边就带着揶瓢,但队长不下令他不能喝,否则又要挨一通竹棍。而
且后面还有让他最害怕的队列训练,更让他心烦。校场中间有很多白线,上面都有编号,队列训练的时候由庞大人随意分派到某个编号,每天都不一样,他们需要从不同的位置出发,沿着校场边缘行进,然后沿着白色的
虚线进入各自列阵位置。
训练很无趣,在吴达财看来也没有丝毫用处,更像是庞大人想出来折腾他们的法子。
姚动山讲完之后,队长下令他们喝水,吴达财赶紧摸出揶瓢,咕嘟嘟灌了一口。
揶瓢里面的水都发热了,但井水入口,仍让他感觉一阵清凉。
“下面又是那啥队列训练,今日是全局一起走,老子说在前面,队列虽不比试,但走得太难看,庞大人要骂娘的,庞大人骂老子,老子就要骂你们。”
姚动山的咆哮声中,吴达财愁眉苦脸的收好揶瓢。今日是全局一起走队列,能走得好才怪了。
“队长都过来,今日走甲区,全部是三排,咱们九个小队,一二三在第一排,后面接着第二三排,你们都说说咋走。”
吴达财的队长接话道,“要不然便排成三排,沿着边过来,到那个位置了直接往左转,这样最快,走上去又不会乱…”
另外一个小队长道,“人家局都是一长列走过来,咱们咋能弄个三排。”
吴达财无心去听,反正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走,只求不要走错了被打,他担心前面那个呆汉乱走,最好队长在旁边走,这样出错的机会少。
眼睛乱瞄的时候,前面一个人影走来,仔细一看却是那位中军的焦大人,他背着手走过来,指指这边道,“你出来。”
吴达财吃了一惊,他那天毛遂自荐之后,焦国柞没有下文,他以为这事没戏了。
此时是坐在队列中,他迟疑了一下之后缓缓站起,周围第一局的士兵纷纷注目过来。
“吴达财干啥!想挨棍子咋地。”
姚动山和几个队长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吴达财连忙摆手,“是焦大人叫我。”
姚动山疑惑的看去,焦国柞客气的道,“这个人我要了,选了几日就这个人机灵点,我跟二弟说过了,晚间让他来守备府当值。”
焦国柞说完对姚动山拱拱手,便转身走了,剩下第一局的士兵呆看着站立的吴达财,人人眼中都露出嫉妒的神色。
……
“吴哥我帮你折被子。”
“吴兄弟你的盆子我帮你洗好了。”第一小队的营房里一片嘈杂,此时天色麻黑,大伙刚刚吃了饭,吴达财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去中军报到,董明远在一旁默默的帮忙。虽然就在隔壁的守备府,但地位与营
兵已经不一样了,人家天天见的都是中军的大官。
几个队友前所未有的热情,七手八脚帮吴达财捆好行李。
“吴哥我给你留了个蒸饼,高升中军别忘了咱们这些老兄弟。”平日不太说话的队友递过来一个蒸饼,吴达财伸手接了,他从入到这小队以来,今日是第一次成为舆论的焦点,心中颇为自得,把手一摆道,“咱老吴是啥人,自然不会忘
了各位兄弟。”
面前凑过来一个大脑袋,正是站他前面的呆汉,这呆汉盯着吴达财,“你去中军了还挨竹棍子不?”队长一把推开呆汉的脑袋,口中骂道,“人家中军的不练这些,上哪里挨棍子去,跟守备府也不同,值哨的亲兵有二三十人,那算是守备府的,前几日调走的都是认得几个
字的,那才是去的中军,在中军那就是书办,就像…就像以前衙门算税的老爷,老吴你说是不是。”
队长也叫自己老吴了,以前可是连他名字都懒得叫,看来中军真是好地方。
歪脸此时冲洗回来,满身的水珠,便打着赤膊坐在对面,他惊讶的向队长问道,“原来中军就是衙门,那蒋国用、小庞大人、郭大人、焦大人都在那里坐堂么。”
“你懂啥,只有庞大人坐堂。郭大人是旗牌官,焦大人是中军坐营把总,蒋国用…呸,你得叫蒋大人,那人家是大书办。”
歪脸看着吴达财,“那老吴你也要当写字先生了?那有啥味道。”“我…应当是的吧,中军嘛,总是要弄好些个文书。”吴达财打个哈哈,他又神秘的道,“我嘛,主要是跟着焦大人办事,焦大人你们知道不,那可是庞大人的结拜大哥,连
庞大人都对他客气着呢,寻常事情只要焦大人说了,庞大人等闲也是要听的。”屋中一片吸气声,他们最怕的是拿竹棍的郭奉友,然后是咆哮如雷的姚动山,而这些人都怕庞大人,庞大人每日都要来校场,巡视的时候不苟言笑,所以大家伙也怕庞大
人。现在又出现一个焦大人,听起来比庞大人还要厉害,吴达财能跟着这个人,以后是前途无量。
呆汉抓抓脑袋,“他们说庞大人一人砍了三十个脑袋,那结拜大哥砍了多少个?”
“一边去,你懂个什么。”队长摸着下巴疑惑的道,“以前在桐城的时候焦大人在快班,没听说砍了多少脑袋啊。”
“大人物自然不会到处说了。”吴达财起身提起捆好的棉被,“我要过去中军报到了,焦大人等着我办差呢,晚了要发火的。”
队长一把抓过棉被,“我帮你把行李扛过去。”
吴达财连忙道,“哪能让队长你来搬。”
“我跟百总要一张出门签。”队长不由分说提了被子出门,其他人纷纷拿了东西,连木盆都有人拿了。
吴达财到了房门,转眼间看到董明远也跟在后面,想起自己多少受他拖累,现在要去中军了,不能再跟这人有干系,连忙拦住他道,“董哥你就别去了,东西都拿上了。”
董明远拿着一个葫芦,他犹豫一下道,“想说再跟你喝两口当给你践行,我特意把晚上我那份肉留着。”
吴达财连连摆手,“就在隔壁不是,以后见得着,你守着营房。”
董明远递过葫芦,“那你把这酒拿着。”
吴达财把葫芦推回,“我那边有喝的,你留着自己喝,我走了。”说完他不等对方说话,转身就快速往营门去了,那些队友提起东西跟在后面。董明远举着葫芦,呆呆的站立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