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宁伸了伸懒腰,满意地看着手中的帕子。
天青色的素绢,四周锁了藏青色的边,其中一角上绣了一丛紫竹。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回不但绣得快,竹子看着也纤细精神了不少。
韩思行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自己妹妹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对着手中的帕子欣慰地笑。
韩思行探手拿走了帕子,展开端详着,皱了皱眉。
韩攸宁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很雅致?」
韩思行放下帕子,凝重地看向自家妹妹,「你是不是给王爷绣了个荷包?」
韩攸宁小心翼翼将帕子叠好,放到一个扁平的锦盒里,「对,王爷告诉你的?」
「倒没有。」
只是最近大家都注意到晋王爷换了个荷包,上面绣着的东西,有人猜是芭蕉,有人猜是竹子。一方说没有那么肥叶子的竹子,一方说没那么小叶子的芭蕉,为此还打起了赌。
他押了一两银子,赌的是芭蕉。
就等着今日当面问问晋王,那荷包上的,到底是什么。
他没想到,那竟然是自家胖丫头绣的。
更没想到,胖丫头这几日瘦了不少,绣的东西竟然也跟着瘦了。
此时看起来……
他问道,「你绣的是竹子?」
「当然。这还用问吗?」韩攸宁端详哥哥脸色,「大哥怎么脸色不好?」
韩思行重重叹了口气,「没事……」
「噢。」韩攸宁将锦盒放到韩思行手里,「替我交给王爷。」
还有几日就成亲了,父亲不让她和赵承渊再见面,这绣好的帕子,只好托韩思行送去给赵承渊了。
今日太子府设宴,广邀皇亲贵胄,大哥就在邀请之列。
韩思行看了手中锦盒,良久,最终喟叹一声,出了房门。
刚出了门口,他又退了回来,语重心长道,「妹妹啊,没事多练练绣艺。」
见妹妹一脸茫然,他又是叹了一声,关门走了!
韩攸宁继续奋斗,给赵承渊缝寝衣。
楚菁菁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婆子,抬着一个屏风。
她指挥着婆子放下,方笑吟吟坐到韩攸宁对面,「我手上的贵重东西都是大小姐送的,我也不好再还了回来。我年轻时候做过绣娘,会双面绣,这个屏风,便当我给你的添妆了。」
「双面绣?听说这可是极难的手艺。」
韩攸宁惊讶起身,绕着屏风转了一圈。
屏风一面是富贵牡丹,一面是山水幽然,花似有香,水似潺潺有声,极为逼真。一面是生活,一面是心境,寓意也极好。
倒没想到,楚菁菁还有如此大的本事。
想起方才大哥临走时那语重心长又颇有怨念的话,韩攸宁倒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会绣」和「绣得好」的差距。
「二婶绣这屏风,得花好几年功夫吧?」
楚菁菁笑道,「倒也不必好几年,这是从三年前开始绣的,最近你要成亲,我便加了加紧,前两日刚绣出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贵重的架子我也配不起,就只配了鸡翅木的架子。大小姐别嫌弃。」
韩攸宁亲手帮她斟茶,笑道,「我怎么会嫌弃。市面上双面绣本就罕见,更别说这么大的屏风了。若是在铺子里售卖,恐怕两千两银子都有人抢。二婶给的添妆,单凭价格就已经是贵重。更何况这是二婶亲手所绣,其中情意就更贵重了。」
楚菁菁见她识货,也知自己心意,脸上的笑意又盛了几分,「我和莲儿不知得了大小姐多少好东西,我们也一直感念着大小姐
的恩情,这个实算不得什么。」
韩攸宁吩咐将屏风抬去了库房,与之前选好的嫁妆摆到了一起。
楚菁菁笑得愈发灿烂,「大小姐若是有喜欢的绣样便与我说,我若绣得快些,这么大的屏风两年也使得。」
韩攸宁笑道,「二婶是堂堂国公府二夫人,哪里有终日绣花的道理。二婶又什么话但说无妨。」
楚菁菁讪讪,看了看房里守着的秋叶。
韩攸宁道,「秋叶出去守着。」
秋叶出去,关上了房门。
楚菁菁这才靠前,低声道,「昨晚我想了一夜,婉儿的事我越想越不踏实。她若是成了太子妃,恐怕她第一就不会让你我好过了。她若成不了太子妃……」
她脸色凝重地看着韩攸宁,「我就怕她会把整个二房给牵连了。」
韩攸宁不动声色,「会怎么个牵连法?」
楚菁菁压低了声音,「太后和皇上都不赞同婉儿进太子府,太子若是一意孤行,我就怕太后会寻个由头对婉儿下手。大房有国公爷,又有晋王庇护,自然安然无恙。可我们二房,谁能轻易撇清了干系?」
韩攸宁从刚开始肯与她合作,便是知道楚菁菁此人虽有功利心,却也心思透亮,是难得的明白人。
她能看到这一步,是非常不简单了。
韩攸宁笑着安抚,「二婶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楚菁菁见她虽没明说,却也是有了相护之意,便放心下来。
这种事,事关皇家,的确是不能明着说的——
太子府设宴,请的都是宗室子弟和公侯子弟。
都是年轻人,没有长辈拘束,气氛便热闹些。
虽说前几日宫宴上闹了些不愉快,可三皇子赵寅还是来了,他自认坦荡,而其他人则佯装相信,倒也其乐融融。
待得赵承渊到时,闹哄哄的年轻人们便都安静了下来,规规矩矩请安。
他们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这种宴会晋王爷从不参加,即便是主人家亲自上门送了请帖,他也不会赴宴。
今日竟然来了!
赵承渊淡声道,「你们随意就好。」
他这么说,可谁能随意了?
他所在的宴会厅里依然是鸦雀无声。
倒是韩思行大摇大摆地,以大舅哥的身份上前神气道,「王爷来了?」
赵承渊微笑,「世子也来了。」
这番客气,让韩思齐颇为受用,尤其是感受到四周众人惊叹的目光,那就更受用了。
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锦盒递上去,「哝,替旁人给的。」
赵承渊打开锦盒,便见一方天青色帕子,颜色极雅致,角落一丛紫竹,终于有了竹子的模样。
他含笑拿了出来,纳入怀中,「替我谢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