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钧一把火扔进了春晖堂,整座富丽堂皇的院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随之带走的,是一切的腌臜,一切的罪恶。大白于天下的,未大白于天下的。
定国公府,随之也清朗明亮了许多。
永平侯府的仆妇被发卖了后,内院的管事出现了许多空缺。
韩攸宁之前已经寻了了一些当年跟随母亲的丫鬟和妈妈回来,筹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她们能够顶上。
府里的莲藕有三百斤,昨日她已经吩咐下人送了晋王府、安陵侯府、赵湘儿和王采丹,有多有少,用掉了一百斤。
剩余的二百斤,韩攸宁留出来二十斤来,其余的内院外院的厨房分了,主子奴才的大家都能吃了尝尝。
吩咐完了事,韩攸宁待在书房里琢磨香料。
母亲的其他铺子都好说,慢慢就能恢复元气,可那脂粉铺子玉香阁,还是要多花些心思才行。
铃儿走了进来,「小姐,楚姨娘和三小姐在院子里跪着呢。奴婢让她们进来,她们不肯,说是求大小姐饶了二房。」
韩攸宁神色淡淡,「她们想跪,就跪吧。」
她继续捣鼓香料,一直到午时。新
她伸了伸懒腰,透过阑窗看向外面。
楚菁菁和韩清莲一身素衣,连斗篷也不披,瑟缩着跪在寒风中,明显已经体力不支。
如今已经过了冬至,天气寒冷,也亏她们娘俩能忍得住。
韩攸宁对铃儿道,「叫她们进来,再多加个炭盆进来。」
铃儿应下,退了出去。
楚菁菁和韩清莲相互搀扶着蹒跚进了书房,跪下就磕头。
「大小姐您慈悲为怀,饶了二房吧!」
韩攸宁淡声道,「楚姨娘说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对付二房的话了?」
楚菁菁忙解释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温氏做了恶,二爷身为人子,总该要替母赎罪。奴婢是二爷的妾室,莲儿是二爷的女儿,也该替二爷向大小姐赎罪才是。」
楚菁菁以往都是自称「我」,自称奴婢,还是第一次。
韩攸宁神色淡淡,「你也自称奴婢了,你是妾室,可没资格替二叔父赎罪。」
楚菁菁神色黯然,捏着帕子讪讪道,「奴婢地位低微,原是没资格说这些,是奴婢僭越,可是……」
韩攸宁打断了她,「你要想有资格也不难,二叔父如今正室空悬,可二房的名声臭了,一时半会恐怕也没有什么好闺秀乐意给他做继室。你来坐这位子,可乐意?」
楚菁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惊愕问,「大小姐是说……要扶正奴婢?」
韩攸宁点点头,「我之前答应了三妹的。」
楚菁菁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来,膝行上前了两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奴婢乐意!谢过大小姐,谢过大小姐!」
她回头对韩清莲喊道,「傻丫头,赶紧给大小姐磕头啊!」
韩清莲一脸愕然,呆呆看着韩攸宁。
温氏犯下那等恶行,将大房害得这般凄惨,她是没指望长姐还会记得之前的许诺的,能给他们二房一条活路就不错了。
可长姐居然不计前嫌,主动提起这件事!
韩攸宁微笑,「既然你就要是正头夫人了,三妹也就是嫡女,哪里还有给我磕头的道理,都起来吧。」
楚菁菁还是拉着女儿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方起身落座。
她犹豫了一下,忧心道,「虽说如今府里是国公爷和大小姐说了算的,二爷不敢不听。可是二爷看着性子绵软,实则是有些硬脾气的。奴婢就担心,他因着扶正
奴婢是大小姐的意思,心里不痛快,就对奴婢心生不喜……」
她又忙解释,「奴婢就是怕辜负大小姐一片好心,奴婢空得了个正室的位子,却什么也不能替大小姐做……」
韩攸宁笑道,「天寒地冻的,你和三妹在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替他求情,若如此都打动不了他,那他当真是铁石心肠了。」
楚菁菁和韩清莲相视一眼,原来大小姐让她们下跪那么久,是为了这个。
她们心底最后的一点不舒服都消失了。
「所以,大小姐任由我们跪在外面,是为了替奴婢在二爷面前博取好感?」
韩攸宁眨眨眼,「危难时刻见真情,想必二叔父今后对姨娘会多一份敬重了。」
铃儿放了个炭盆在他们俩面前,让她们烤火,又给她们斟上热茶。
楚菁菁喝了盏热茶,手在炭盆上烤着,身上心里很快就暖和过来了。
她的恭敬比起方才更多了分真诚,「大小姐为何肯帮我们母女?」
韩攸宁笑了笑,「你们俩能跪在外面请罪,可见是非分明,不是推脱责任之人。二房交到你们手上,也能正正风气,我也就放心了。」
楚菁菁闻言,顿时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
她看重的是她们的忠心,要的是韩思齐和韩清婉的不痛快。
她又是一通道谢,「大小姐放心,我定然好好劝导二爷,约束子女,不给大小姐和国公爷添乱!」
韩攸宁微笑,「我是没有不放心的。」——
韩钧将韩锐叫到了他的外书房。
韩锐神色颓废,醉醺醺的,手里拿着一个酒壶,没个形状地坐在韩钧下首的位置。
韩钧问他,「这么多年来,你是盼着本公和世子死,你好承袭爵位的吧?」
韩锐就着手中的酒壶喝了口酒,「是。有个心如蛇蝎的母亲,能教养出什么好儿子不成。」
只是他盼着他们死,却从来只是想想,幻想自己当上国公爷的诸多美事,但从来不会付诸行动去努力的啊!
罢了,说这些谁会信?母亲把他们的活路都给堵死了!
韩钧淡声道,「你倒是颇看的明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他们兄弟二人,性格迥异,一个刚正豪爽,一个怯弱软弱,平日里的交流着实不多。
说实话,他从小就打从心眼里瞧不上韩锐的,高不成低不就,没有真才实学却又醉心仕途。连房里的妻妾都搞不定,还想去搞定那些精明的官员?
不过他这个二弟有个好处,耳根子软,心也软。
小时候他犯了错被父亲拿着马鞭抽,韩锐二话不说就趴到了他背上。
根据卢管事的招供,这些年整个府里唯一没沾过血腥的人,就是韩锐了。
韩锐最大的错处,就是身上流淌着温如春的血。
韩锐心灰意冷地说道,「大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大哥让我死,我就去死,大哥让我活,那我就赖活着。」
韩钧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他一向没有什么血性,现在就更没有了。
「小温氏的消息你也听说了,之前她虽被族里除了名,可总归是永平侯府的,名声清白。是以两个孩子还被记作嫡子嫡女,也算抬高他们的身份。如今小温氏在教坊司,是贱籍。族里商议的是,两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作嫡子嫡女了。」
韩锐醉眼朦胧地看着韩钧,笑道,「族里商议的,不还是看大哥的眼色行事。行吧,他们有个做娼妓的生母,就算是嫡子嫡女,也不会被人高看一眼。」
韩钧并不在意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自己说这些,不过是
告诉他一声罢了。
「还有,你如今正室空悬,可有续娶的打算?」
韩锐哈哈大笑,「续娶?二房的名声臭成这样,哪个正儿八经的人家乐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即便有,我也别祸害人了,我自己能不能活,活多久,都还两说着呢!何苦再拉个来陪葬的!」
韩钧道,「你既没有心思续娶,那就将楚氏扶正吧。她生怕你被我杀了,拉着女儿跪在攸宁院子里两个时辰相求。攸宁被她缠得没法,又来寻我说和。」
韩锐怔了怔,醉眼里多了丝清明。
旋而,他又恢复了无所谓的样子,「随大哥的意吧,我没意见。」
韩钧皱眉看了看他,「你走吧。」
韩锐摇摇晃晃起身,步履踉跄地往外走去,「我就不在这里碍大哥的眼了……」——
韩氏宗祠再一次开祠堂,温如春被从族中除名。
韩锐也由嫡子变为庶子。
楚菁菁记入族谱,成了韩锐正室,韩清莲也跟着成为二房嫡女。
而韩思齐和韩清婉,则成了庶子庶女,而且还是庶子的庶子庶女,地位一落千丈。
定国公府的荣光,跟他们几乎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楚菁菁搬进了原本小温氏住的青藤苑,成了二房的女主人。
青藤苑的回廊下挂满着大红灯笼,房里换了红幔帐红绸被,摆件也都换了吉祥鲜亮的,看着就喜庆。
楚菁菁身着正红色的锦绣衣裳,发髻端庄大气,端坐在上首的位置,煞有其事地训导着两个女儿。
她如今的底气足着呢,她有大小姐的倚重,还有二爷的看重。二爷昨日进了她房,一边喝酒一边拉着她说话,一直到喝醉睡了过去。
韩清婉作为庶女,坐在末座上,沉着脸听着嫡母训导。
以前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奴婢,如今却成了她的嫡母,说出的话尖酸刻薄又低俗,可她却只能听着!
她的父亲,怎么就找不到大家闺秀当继室了,非要抬举这么个***东西!
这不过是韩攸宁磋磨她的手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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