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锐看小温氏沉了脸,反而觉得自己安全了许多。
他推己及人,虽并不乐见大房过的好,还是忍不住感叹道,“得亏不是世子看上了陈攸宁啊!”
那其中酸爽滋味,谁用谁知道。
小温氏经韩锐这么一说,也暂且压下心中不悦,又一次扯回了正事。
既然无论她怎么引导韩锐都不往别的方向想,她就干脆说得更直白了些,“大嫂当初若不是遭遇不幸,生下来的孩子也该是这么大了。”
韩锐摇头,女人就爱说“如果”。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打死也不娶表妹呢!
他好好的人生!
不过小温氏的话他总算是听明白了,她怀疑陈攸宁是陈蔓的女儿?
怎么可能!
他道,“那么大的火,整个庄子里的人都死光了,大嫂的尸首也找到了,烧的焦炭一般,哪里生孩子去!”
小温氏锁着眉,细想当年情形,也觉得应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她还是心中不安,“陈攸宁留在府上,终究是祸害。”
韩锐以为她是在说儿子纳妾之事,漫声道,“那就想法子绝了齐儿心思。就像你说的,大哥若是回来,看到侄子的小妾和自己夫人一个模样,定然恼怒。”
小温氏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事无绝对,她就是怕万一。
万一陈攸宁是陈蔓的女儿,那么婉儿就不再是命定的凤凰。
她不能让这种不可控的事情发生。
韩锐思量道,“如今那些官员对陈攸宁上了心,若是她出了意外,咱怕要惹上猜疑……”
韩锐捏了捏眉间,那些官员不是大理寺刑部的,就是礼部的,要么是断案推理厉害,要么嘴皮子厉害,惹上他们,简直是要了命。
他们若是把他们二房的老底给掀了,闹到大哥那里——
他想想韩钧杀气腾腾的眼神,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大哥若是知道了,更要命。”
小温氏挪开了矮几,上前帮着韩锐宽衣,一边说道,“老爷提起国公爷就胆怯,怕他作甚,他除了会杀人,也不会旁的了。”
“会杀人还不够?”
韩锐紧了紧自己的衣襟,用手紧紧攥着,脸上满是绝望。
小温氏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他的手,软声道,“好,老爷说够,那就够。要想不着痕迹地害一个人,有一万种法子,就看你能不能想得到了。不着急……”
青藤院里静悄悄的。
庑廊下挂着几盏红灯笼,青衣站在廊前守着,见内室里的灯熄了,忙吩咐婆子拿杆子将灯笼取下来,吹熄了。
整个青藤院半点亮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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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照亮了整座玫园。
阳光下的玫园,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玫瑰枝叶凋敝,愈发显得萧瑟荒凉了。
府里的三餐简单,各院都有固定的份例。
韩攸宁的份例比照韩清婉,早餐是一碟包子,一罐粥,一荤两素,一碟咸菜。
明面上是一样,可内里却是另有乾坤。
比如那粥,她的是清粥,而韩清婉的却是极品燕窝粥。
她这里一餐若是花一钱银子,到了韩清婉那边,怕是要一两银子的标准了。
韩攸宁斯条慢理吃着包子,喝着鲜花粥。不过吃的不是府里做的,是孙大娘做的。
孙大娘通过昨夜府门口的事之后,发现了自己晋王府厨娘的身份优势,
她一大早就去府里的园子剪菊花茉莉花去了,那些下人一听她晋王府的厨娘,没人敢阻止她。
钱妈妈掀帘子进来了,见韩攸宁就像没看见她一般,不紧不慢用着膳。
她阴阳怪气道,“表小姐莫怪老奴多嘴,你既然到了这府里,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定国公府是讲规矩的地方,每日晨昏定省是不能少的。早上卯正二刻,先请安后用早膳,晚上戌时,先请安再就寝,各院少爷小姐都是要遵守的。”
韩攸宁也不抬头看她,“这就是妈妈的不是了,既然有这个规矩,你昨晚怎也不与我说一声?我初来乍到的,没有允许也不敢贸然过去。我原还想着是老夫人仁善,心疼我舟车劳顿,免了我今早的请安了呢。”
钱妈妈脸色僵了僵,“老夫人自然是仁善的,不过老夫人心疼表小姐突遭巨变,一直等着想见你一面,也好心里踏实。”
韩攸宁放下手中的包子,漱了漱口起了身,“你怎不早说呢?不好让老夫人久等了,赶紧走吧。”
钱妈妈气结。你这是吃饱了吧!
冷秋的天空高远,早上的阳光也遥远稀薄,透着清冷无情,落到身上时已经没多少暖意。
穿过树林花园,九曲回廊,一路上有丫鬟婆子避立道旁,悄悄打量着新来的表小姐。
在人过去之后,便是迫不及待的议论声。
议论的关键词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胖”,另一个是“很胖”。
韩攸宁听在耳中,再一次下决心,等孙大娘走了,就减肥。
倒也不必跟前世那般把自己饿晕了过去,但是总该在临时买成衣应付时,不至于买不到合身的。
瑞熹堂白墙灰瓦,在一片香樟树掩映之下,格外肃穆庄严。
三进深的院子,韩老夫人温氏住在第二进。
穿过穿堂,宽阔的二进院里花团锦簇,花草名贵,与院外的简朴作风大相径庭。
这是她的傻父亲,要当大孝子,唯恐委屈了辛苦抚养他成人的继母。
上房有五间,前面凸出来的是三间阔的重檐歇山抱厦,四周立着粗大的香樟木柱子,低垂的锦帘半卷,三面里有风又有景。
抱厦两边摆着矮塌和椅子,晨昏定省时就是先在这里面候着,等着老夫人通传。
钱妈妈对韩攸宁道,“表小姐先在这里等着,老奴进去通禀一声。”
韩攸宁坐到了矮塌上,倚着迎枕闭目养神。因为她知道,这一等,至少半个时辰。
抱厦里侍立的丫鬟见韩攸宁如此从容,倒似不把这阖府的富贵放在眼里一般,颇惊讶。
原本觉得她是强撑着,可等了许久依然不焦不燥,倒是定力非凡了。
丫鬟悄然进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