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某人对自己的认识就是天生的一个胆小鬼。
怕事,不敢惹事,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
心里尚且过得去的事就会让它过去,不会再追究。
可今儿也不知道怎么,或许是昨夜的酒还未醒,也或许是他还相信那几日,在大理寺监牢里的温存。
他闭眼从身后揽住温衡的肩膀,鼻息灼热地一下一下地喷在姑娘家雪白的颈项之间……
胸膛贴在姑娘的背上,感受温度,感受……他半跪在地上,无比虔诚。
他甚至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样讲,他又害怕自己再说话姑娘会不喜欢。
会不会一刀杀了他!
毕竟姑娘是温衡,是内卫司的司首!
是天生的暗桩,细作。
最冷血的杀手!
感受对方的提问,他不敢抬头看镜子里的温衡,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或震惊,或悲愤,或激动,或无辜,亦或是可怜……
都已经不重要了!
说句题外话,待青葵如此,不过那是日久天长来的感情,可自从碰见温衡,他就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
那天夜里,当温衡第一次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她从温婉的温先生一下子变得妩媚多姿,变得丰腴多情。
可她总是待他冷着一张脸,待他人却妖媚……
复杂的人格,让姜佑一时不敢相信,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温衡。
也让他对这位来自内卫司的司首,百花院的行首,还是以前的花魁娘子充满好奇……
他想去追寻,想去了解……
“温衡,温衡……”她在黑裙女子耳边轻语,一边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像是在乞求!
这注定他在这场感情中处在被动,处在下风!
时间就这么悄悄地在指间溜走,过了不知多久。
温衡终于轻张红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应一句:“小不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姜佑慢慢地睁开眼睛,目光触及处,不过是吹弹可破的皮肤,和一道深不见底的沟渠!
往常这个时候,他心里必定在感叹自己赚到了,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没法像个君子一样,对待温衡。
温衡的问题他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温衡轻轻眨着眸子,狭长眼尾微微上翘,目光流动中分外迷人。
她的一双红唇微微张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有些迷茫的样子。
总之他和姜佑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
她是个可怜人,自小便没了双亲,家族被无辜牵连,一个小姑娘孤身入人间炼狱,教坊司!
起初受尽打骂,三年后遇见一个邋遢的老道,老道看她骨骼清奇,极具毅力,便带走她,传授她武功。
带她进入内卫司,皇帝新设的衙门,尔来已有十几个年头。
自此,陪伴着她的只有刀!
她每日昼伏夜出,听从师父的命令,杀人,杀人,还是杀人……
有一日她感叹:为何世上的坏人有这么多?
怎么杀都杀不完。
等长大些,她就明白一些,那些不全是坏人,不过是阻了某些人的道路!
而她,就像别人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无数个夜晚,那些冤魂都会满身是血,凄惨地在她耳边叫唤。
久而久之,她连睡觉都成了问题!
她不敢再闭上眼睛,与其说睁开眼睛睡觉是她的小癖好,不如说这是套在她身上的枷锁!
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道退位,把年纪轻轻地她推上司首的宝座!
并告诫她:“为陛下分忧解难,是内卫司的责任!”
繁重的事务比杀人更累,她每日都要熬到半夜!
人老珠黄只是时间问题。
可直到有一日,她碰巧想去外边透透气,遇见了姜佑!
一个赘婿,一个商贾,一个年轻的小子!
他生的好看,眼睛纯净就像是春日里的一滩清水。
他表面正经,私底下性子跳脱地像不服从管教的猴子,上跳下窜。
他怕事,可他有才,还是个读书人!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生怕自己生气。
按理说,这样的两个人以后应该都没有交集的机会!
温衡在大理寺监牢的不告而别,就是明证!
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连……
可是那一日突然就没忍住,让天速给他带了一封信。
信中是这么说的。
“我一切安好,勿念,今闻你恶斗一场,伤重,幸好有百毒不侵丸,此药可助你痊愈。
拔刀斩要时常练习,若有不懂的地方,可在正月十五日夜来百花院寻我!”
当初听闻姜佑与武僧七戒恶斗,五脏六腑都受到某种创伤,温衡很是担心,但一想着当初亲手喂下他一颗丹药。
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说是要他练习拔刀斩有不懂的地方,再过来寻自己。
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借口。
她就是想见他了!
再看看他的笑脸,再看看他活动乱跳的样子。
她不是没有感情的石头,只是没遇见对的人,没敢卸下肩上的担子,去认认真真地讨一个男孩子喜欢。
她不敢!
她要顾忌的事情太多太多,一想到这些,她都无助地想哭!
……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温衡再问一遍。
姜佑某一刻放开温衡的肩膀,将脑袋抵在她的后背上,感受最后一丝丝的温存。
想了许久,才道:“我配不上你!”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姜佑从后边握住温衡冰凉的手掌,那双杀人无数的手掌。
“你身居高位,我一介低到尘埃里的赘婿,怎么能配得上你……”
姜佑忍不住笑出了声,跪在温衡背后,身子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
他自嘲道:“你喜欢我的,对吧?”
“我明白了……”
“即日起,天成京八年,正月十六日,姜佑在这里向温衡立下誓言!”
“三年……不,一年,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会让自己配得上你!”
风儿怕打着窗户,外边忽而狂风大作,呼啦啦地直响,似在嘲笑姜佑的不自量力。
姜佑在最后一次抱了抱温衡,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等我!”
起身,离开!
温衡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当姜佑的身影从镜子里消失,她突然失笑一声,看看自己这样祸国殃民的脸。
她多么想回身抱抱她的小不点啊。
说一句:“我等你!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