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恍恍惚惚,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那么恶毒的人?
“他是和长孙家许家有仇吗?不然怎么会给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下这么狠毒的厌胜?”秦简的眉头皱得老高,愈发心疼长孙瑞。
苏云韶只是一个普通的天师,没有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并不知道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从对方留下来的痕迹里看不到是否有仇,只能说他的这个鬼王速成法比较狠毒。”
为了不伤害六位亲人,长孙瑞只能待在灵异主题公园里一步不出,拱手相让自己招来的鬼小弟们。
长孙瑞本就有部分讨好型人格,被带走的鬼小弟越多越会责怪自己,自责自厌多了,也容易被幕后之人钻空子。
这就是一个无论长孙瑞怎么选,最终都会变成工具的套。
遗憾的是,许家人钻进套里去了。
许家人眼里的急切快满出来了:“大师,这个要怎么办才好?”
“这套厌胜之术有一个名字‘以爱为名’,只有家人真心疼爱他,才能施下有如此束缚作用的术法,实力越强,受到的束缚越强,反抗越强,家人受到的影响越强。”
到了这,苏云韶才算把这一套施展在长孙瑞身上的厌胜之术效果说完。
只是……
“不对啊,许家是很疼爱瑞瑞,长孙家……”顾及长孙瑞的想法,许敦在关键地方含糊其辞,呜呜两声带了过去。
小伙伴们想起长孙哲的态度,默默点头。
长孙家那边两年多的时间都没人来看长孙瑞,疼爱个屁哦!
深知长孙哲德行的许家三人沉着脸没有说话,唯有长孙瑞对父亲仍旧抱有一丝微小的期望。
在长孙瑞的期待目光注视下,苏云韶说道:“这套‘以爱为名’的厌胜之术本应用六位疼爱你的直系亲人的生辰八字和血液来实施,长孙哲对你的态度与其他人不同,恰好成了解术的口子。”
长孙瑞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灭了,缓缓垂下去的小脑袋令人忍不住想摸摸他。
秦简看了一会儿,下手摸了两下。除此之外,说不出安慰的话,总觉得想出来的任何一句都是在戳伤口。
比起长孙瑞对父爱的渴望,许家人和小伙伴们现在最关心的是:能否解术、怎么解术。
“怎么才能解术?是要把他的血抽出来撒遍这个公园的每一个角落吗?”许琳琅的眼睛亮得惊人,“瑞瑞好好活着的时候,他没出一份力,现在到他该出力的时候了!”
小伙伴们:“……”
姐姐,你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啊。
苏云韶嘴角抽搐,“不至于,只要一部分作为解术的引子就够了。”
又不是什么狗血电视剧剧情,必须牺牲一个人才能解术,最多就是费些元气、符箓和功夫。
许琳琅想也不想,一锤定音:“那就四百毫升!”
见许琳琅已经下定决心,非要按照献血的最高标准来,苏云韶也就把那句“只要小半碗”的话吞了回去。
随便吧,就当是长孙哲为这么多年没有承担到应尽的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付出的代价。
“厌胜是通过你们六人的血布置下去的,要想解,也得有你们六个人的血,不用很多,一小碗就够。”
这个血量是解术必须要用的,没法代替。
苏云韶又说了一系列需要用到的工具,“什么时候准备好,什么时候开始。”
许诺和许琳琅连忙吩咐人前去购买,许夫人亲切地询问了他们一行人定的酒店,得知是许家旗下的酒店,立即打电话过去,全给升到总统套房。
趁许家三人有事要做,苏云韶把长孙瑞叫到一边,“解术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长孙瑞:“姐姐请说。”
“我要用你六位家人的鲜血模拟血祭之术,达成短暂蒙骗的效果,趁机解术。刚刚说了,这个术法的作用下,你的实力越强,受到的束缚越大,所以……”苏云韶沉声道,“我会用天雷劈你,在你最虚弱的时候解术。”
一听要被雷劈,长孙瑞小小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很快站住,仰着小脸,神色坚定地看着苏云韶:“我不怕,姐姐劈我吧。”
天雷克阴邪,鬼魂属阴,哪有鬼魂不怕天雷的呢?
苏云韶知道他在逞强,并不戳破,只轻轻地笑了一声:“是天道劈你,和我可没关系。”
长孙瑞愣了一下,“你这是在推卸责任。”
苏云韶屈起食指,勾动元气,轻轻地弹了一下长孙瑞的脑门,“走吧。”
长孙瑞摸着暖呼呼的脑门,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还没想明白就下意识地跟着苏云韶回去了。
许家三人办完事回来,苏云韶又把先前告诉长孙瑞的那一套说了一遍。
许家三人:“能不劈吗?”
许琳琅拍拍自己,“我是他妈妈,我可以代替他吗?”
许夫人:“我也可以!”
许诺:“我是男人,我来承受吧!”
“不行!”长孙瑞大喊,“姐姐要劈的是我,不可以让妈妈外婆外公来!”
许家三人齐声道:“瑞瑞先闭嘴。”
长孙瑞:“……”说好的我是你们永远的小宝贝呢?还凶我!
见许家三人争先恐后地想为长孙瑞承担天雷,苏云韶心中微暖,小伙伴们也为长孙瑞感到高兴。
苏云韶:“这是长孙瑞必须受的劫,他人无法代替。”
长孙哲已是长孙瑞能脱身此劫的一线生机,不能贪求太多,就当是为长孙瑞轻视自己的生命,许家人如此轻信他人所要付出的代价吧。
毕竟一旦长孙瑞顺利长成鬼王,又无法摆脱束缚,被幕后之人尽情利用,谁都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当晚,一行人入住总统套房,享受酒店最高等级vip的待遇。
苏云韶得到部分许家人买来的材料,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做准备,其他人聚在另一间总统套房玩狼人杀。
许敦感叹道:“上次我住总统套房还是托傅哥的福,这一次是沾学姐的光,我这是不是已经走上了躺赢的人生?”
秦简手上拿着虎皮凤爪,抽不出手来,踢了他一脚,“这才哪到哪啊?别那么没出息。”
这话说得第一次住总统套房的盖洁闭了嘴。
连续玩了三把狼人杀,柏星辰每次都是第一个被投出局的,举手投降:“饶了我吧。”
“谁让星星你最聪明。”秦简哼哼,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在场的四个女生,“对了,你们和瑞瑞妈妈说了吗?”
雷初曼:“我刚说一个开头,瑞瑞妈妈就同意了。”
赵晴画:“我总觉得云韶要是说解术需要长孙哲全身的血,瑞瑞妈妈都能想办法搞来。”
苏依依:“老实说,我当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长孙哲绑起来,每天抽一管血,既能有足够的血量,也不会死人。”
所有人:“……”
系统:【……】
秦简几人默默地朝傅烨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有这样的未婚妻,你自求多福吧!
傅烨:“……”
依依以前是多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啊,眼里心里只有他,怎么就画风突变了呢?
气氛沉默间,盖洁忽地叫了一声,“啊,我知道这个,好像是一部推理剧还是电影,那人就是用这样的办法积攒了一大袋血液,布置成失血过多死亡的假象,好像是为了骗保险。”
“嗯?我看的那个是他杀了人,用假死的手段逃到国外去。”苏依依摸手机搜索半天没记得那部剧的名字,“算了,以后想起来再安利给你们。”
柏星辰把歪了的话题拉回来:“瑞瑞妈妈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雷初曼:“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赵晴画:“还要趁机取四百毫升的血液呢。”
盖洁:“赌一个鸡爪,绝对不止四百!”
苏依依:“赌一瓶果汁,会因失血过多进医院!”
男生们:“……”这扑面而来的凶残。
隔壁,忙着画符的苏云韶接到了苏妈的电话。
“云云,在外面玩得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苏云韶昨天才告别苏爸苏妈,从家里出发来s市,一天时间哪有什么可聊的内容?
苏妈会打这个电话,还吞吞吐吐的,应该是有话要说。
“妈,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的事,云云你别胡思乱想,就是,就是……”苏妈咬咬牙,一口气说完,“你红姨想给你介绍个朋友。”
介绍一个普通朋友,不太可能会这么难以启齿,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男朋友。
云溪私底下和苏云韶提过几次,苏妈想为她找一个门当户对、人品好、相貌好、可依靠的未婚夫,每找一个都被苏爸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否决,苏旭阳都否决了好几个。
只是那些考量没有摆到苏云韶的面前,她也就当不知道,毕竟苏妈不是想把她赶出家门。
只是因为她和苏依依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到时苏依依的成人礼和订婚礼一起办,而她只有成人礼,苏妈觉得亏欠她,在想办法补偿。
苏云韶笑了,红姨没从她身上借去应有的东西,怕是着急了吧?这才忍不住找人来试探。
“现在不是很方便,等回去吧?”
“那肯定的,总得见个面。”见苏云韶并不抵触,苏妈松了好大一口气,话也说得顺溜了,“我见过那人的照片,也了解过,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等你回来我们再慢慢聊啊。”
苏云韶应下了,又陪苏妈聊了会儿今天去的灵异主题公园,这才挂断电话。
一抬头,就见早上不肯出门坚持留在房间睡觉的桃夭翘着个二郎腿,拖着个小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相亲啊——”
尾音拖得长长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看好戏。
苏云韶没理他,“你要是想找个桃妖早日脱单,我可以帮你问问。”
桃夭抱臂冷哼:“让三岁孩子去相亲,你没问题吧?”
“你只是外表三岁。”苏云韶继续画符,不给桃夭半个眼神,“只要有足够的元气,你能立马恢复正常。”
“我才不要呢!万一化形的时候又被天雷劈了个半死,那就亏大了,还不如一直这样呢。”
苏云韶:“抢妖元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桃夭:“……”
当时为了从苏云韶手中骗来那颗百年妖元,他都不记得自己叨叨了多少有的没的。
好在苏云韶没揪着这点不放,她有更想知道的事:“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你都已经化成人形了,为什么还要再渡一次化形劫?”
说到这个,桃夭就郁闷,别的妖只要渡一次化形劫,偏偏他要渡两次!
“第一次失败了。”
苏云韶:???
“你现在不就是人形吗?”
桃夭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怎么回事,“化形劫只有渡过、失败、被天雷劈死三种结果,可我就是你看到的这种样子,被天雷劈了个半死苟延残喘,一切重来,感觉还得再渡一次。”
苏云韶正想说:你这运气也太差了点吧?
随即想到梦里白衣人的那一句“我桃夭以今生来世所有的修为与运气和你作赌……”,再想到她的重生,她欠桃夭的因果,有些话就不能说了。
“想那么多也没用,你才三岁。”顿了顿,苏云韶补了一句,“顶多三岁半,离成年还远着呢,说不准我死了,你都还没成年。”
桃夭:“……”
他活了那么久,就没见过能够这么坦然说自己死亡的人,神色古怪,“你不怕死吗?”
“有什么好怕的?”苏云韶看得很透彻,“生死轮回是世间不变的规律,不被任何人所左右,怕死过一天,不怕死也过一天。世界上的意外那么多,谁知道明天还活不活呢?过好当下比什么都重要。”
那倒也是。
他不就是睡了一觉莫名其妙缩水成这样了吗?
桃夭觉得他应该学学苏云韶面对死亡的态度,最起码不能再被天雷所影响,再那么怕下去,他很可能永远等不到成年渡化形劫。
这一晚,苏云韶和小伙伴们睡得很好,许家三人则忙了个通宵。
早上,众人还在吃早饭,六袋标注名字的血袋就被放在小冰箱里送了进来,其他需要的工具也都备齐了。
也不知道一个晚上的时间,许家人是怎么得到长孙家三人那么多血的,但总归不会是什么正经办法。
万事俱备,一行人去了灵异主题公园。
长孙瑞远远地看到他们的车,从朱雀雕像的翅膀上飘下来。他走不出公园的范围,就站在那儿静静地望着车来的方向。
两年多以来,长孙瑞没有抱怨过一次自己不能离开公园,不能回家,每一次都满面笑容地迎接许家人,不愿意给他们带来一丝悲伤。
许琳琅第一次后悔用这样的方式把儿子留了下来。
把儿子以鬼魂的形式禁锢在灵异主题公园,和儿子患了先天性心脏病只能在家和医院两点一线,有什么区别呢?
到了门口,众人陆续下车,拎着冰箱,带着工具进入公园,到了苏云韶指定的地点:鬼屋。
鬼屋是整座灵异主题公园的中心点,也是阵法的集合点,更是长孙瑞的尸体所埋的地方。
一小时后,恒术道长带着人到了。
苏云韶告诉恒术长孙瑞身上的厌胜之术,恒术怒气横生,直说:“苏道友有事吩咐便是,贫道与青山派众多弟子一定全力相助!”
两人和青山派的弟子将整个公园的明面暗面所有阵法翻了个底朝天,画出辅助厌胜之术的所有阵法,商量破阵的办法和顺序。
这么一商讨,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
第二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又称鬼节。
凌晨时分,地府鬼门大开,所有没去投胎的鬼魂都通过鬼门涌入人间。
小伙伴们窝在苏云韶的那间总统套房里,熬到十二点,通过从苏云韶那求来的开阴阳眼的符箓,见到了传说中的百鬼夜行。
他们想象中的百鬼夜行就是各种各样的鬼在大鬼的带领下,在街道上有序地行走,更像是一种展示自身实力的游行。
而真正的百鬼夜行……只不过是一群在地府呆久了的鬼回到人间以后,到处观察触摸,时不时发出惊叹,像极了一群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秦简不明白,“云韶说了,如今的地府不止是鬼节会开鬼门,他们平常也能通过清明节端午节之类的节日来到人间,怎么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柏星辰:“看到他们的表现,我有点好奇地府是什么样。”
玉白衣:“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想知道,传说中的地府是不是有着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
小伙伴们:盯——
苏云韶作为货真价实的人类,没去过地府,哪知道地府有没有彼岸花海?
“……我闻到过阎王身上的彼岸花香,见过他衣袍上绣着的彼岸花,其他的不清楚。”
苏依依:“彼岸花香是什么香味?”
“彼岸花花不见叶,叶不见花,意味着生死相隔,永不相见,是一种闻到就会让人想到分离的花香,香味很淡,但存在感很强。”
更多的形容词,苏云韶暂时也想不出来,“你们不是见过阎王吗?没闻到过吗?”
“没有。”小伙伴们的回答不要太统一。
盖洁没见过阎王,没闻到过彼岸花香是正常的,其他人在海岛和愿村的时候天天见,怎么会没有闻到?
苏云韶确定那时候的阎王虽然穿着长袖长裤,不是平常的那种古代衣袍,但身上的彼岸花香并没有消失。
那应该不是熏香或香水造成的,而是长期浸润在盛开彼岸花的环境之中,变成了类似体香的存在。
柏星辰:“确实没有闻到。”
许敦:“是海风海鲜的腥咸遮住了太淡的彼岸花香吗?”
雷初曼:“愿村的时候也没闻到。”
苏依依:“所以我们这么多人为什么就姐姐一个人闻到了?”
陈星原:“因为学姐是天师?”
傅烨:“还有天师限定的花香吗?”
秦简:“因为阎王在追云韶?”
盖洁:“这个靠谱!”
苏云韶不想说话,收了他们眼睛上的阴气,把他们赶回房间睡觉。
等人走了,她点开微信。
苏云韶:【你身上的彼岸花香是怎么来的?】
阎王:【你说过喜欢,每次来见你之前都会去彼岸花海晃一圈。】
苏云韶:【那么麻烦,怎么不做成香水或熏香?】
阎王:【你更喜欢自然的彼岸花香,做成香水和熏香的味道太浓了。】
阎王:【稍等。】
苏云韶若有所感,是要过来吧?
不到十分钟,阎王真的来了。
他依然穿着那身绣着艳红彼岸花纹的玄色衣袍,怀抱一束彼岸花,“送你。”
苏云韶接了过来,在彼岸花束的中心看到一小瓶红色的香水和一个纸盒,纸盒里面装着几根红色的熏香。
“你自己做的?”
阎王:“嗯。”
苏云韶低头嗅了嗅彼岸花香,淡淡的,很自然,放下花束,在手腕上喷了点香水,还没低头闻就被熏得受不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阎王拿出早准备好的手帕,手都伸到苏云韶面前了,又缩回去,把手帕塞进她手心里。
“擦擦。”
苏云韶被花香熏得掉起了眼泪,脑海中随之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有疑似桃夭的白衣人浑身是血的画面,也有白衣人被天雷劈中的画面,更有阎王几次跳崖、吐血、受伤的画面。
画面太过零碎,无法联结成片,寻不到逻辑和前因,苏云韶心中苦闷,眼泪不停。
她用清水和洗手液清洗掉了手腕上的那点香水,没了那么浓郁的彼岸花香,眼泪神奇地停住了。
是彼岸花香有催泪的效果,还是那些悲伤的花香唤醒了她上辈子的记忆?
天道并不允许阎王提及太多上辈子的事,苏云韶没有问,等阎王走后,又喷了一次。
效果没有第一次喷的时候那么强烈,但那种内心油然而生止不住的悲伤感还是令她泪流满面,哽咽到说不出话。
苏云韶没有克制流泪的冲动,任由泪水蔓延。
眼泪模糊视野的时候,她看到了长孙瑞的身影。
那个穿着墨蓝色小西装的五岁小正太笑着说着什么,那双小手握住她的手,将一把沾满金红朱砂的桃木剑平稳地送进自己的胸膛。
刹那间,飞灰湮灭。
画面一转,阎王的长发被烧了一半,玄色衣袍破碎,露出沾血的白色里衣,走路的姿势有些跛,面向她时,站直身体,笑得风轻云淡。
他说:“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