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区的系统跟任务者接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全域任务。
破天荒的, 由主神为第一祈愿者,发布最高指令的a级全域任务!
灭世灾难!
救援主神!
猎杀叛徒!
他们惊奇无比,“主神被困在了一个古言小世界里?这不能够吧?”
三十六区为之震动。
有人觉得这是一场试炼, 意在选拔出最出色的任务者, 为主神完成最特殊的任务。
也有人认为这是阴谋者放下的诱饵,要是起了贪欲,必定有去无回。
在他们猜测纷纷时, 主神一遍又一遍地, 不厌其烦地,更新祂原先的终结赏金,尤其是a-01**猎杀任务,终结赏金足足更改了132次,一次比一次重。
他们硬是看出了一种主神搬出所有家当、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味。
谁能把至高的法则主神逼到这个份上?
世界意志吗?
重赏之下,阴谋也成了蜜饵,任务者不再迟疑,立即注销原先的任务, 一窝蜂涌向了主神标注的世界。
世界意志都疯了。
你他妈还来呢?
这么多人组团穿越,是想把它穿成筛子吗?
绯红的虐文系统跟世界意志沟通:‘我宿主说,要你贴一个世界封条,叫擅闯此界者, 诛。’
世界意志很怀疑:‘有用吗?’
系统:‘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不过宿主动手,都会事先假惺惺警告人家一次,然后就能理直气壮手撕对方,这叫生存之道。’
世界意志:‘你能生存到现在,你宿主对你也是真爱了。’
系统:‘……’
世界意志嘴贱了一句,连忙跑了。
它根据系统的要求, 果断贴上了封条,粉红色的。
于是任务者们降临之前,看见了无数张粉粉嫩嫩的条子。
擅闯此界者,诛哦~
“……”
什么鬼玩意?
他们没有犹豫多久,撕破封条,定位世界。
[编号d-223176登陆成功,随机降落中!]
[编号e-31011登陆成功,随机降落中!]
[编号h-975登陆成功,定位绑定,将降落到事发地点附近!]
[编号y-8892登陆成功,定位绑定,将降落到事发地点附近!]
[编号-1283登陆成功,精准定位绑定,将降落到新朝-仪都-承露门,请做好准备!]
[编号……]
世界意志在这一段时间被穿了又穿,跟漏气的气球一样,气得当场晕过去了。
它不管了!
反正要死一起死,垫背这么多,它也不怕寂寞!
世界意志哼了一声,翻开自己的粉红色棺材躺了进去。
编号-1283率先到了承露门,摔了个贼狠的屁股墩儿,周围进城的人来人往,也没人注意到他,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灰尘,眯着眼打量周围的环境,并且心中默念着任务内容。
[a-02**救援任务]
[目标人物:主神(魏殊恩)]
[目标人物身份:前朝帝王/新朝君后]
[目标人物活动地点:奉宫(魏阙第一宫)]
[人物当前状态:软禁]
-1283内心卧槽了一声。
真的假的?
法则也会被人囚禁吗?
-1283琢磨着,他没接猎杀任务,是因为他觉得救援主神有更大的功劳。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之前也研究了一番,据说那猎杀目标是一名女性任务者,天生反骨,严重的病态人格,所以才能干得出掌控、囚禁法则这种离谱的事情。
她原来的人设定为虐文女主,一个亡国灭族的小公主。
但人家仅用了五年时间,就杀了回来,现在还成了新朝的君主,万国的天子,除了南溟奇甸,天下王侯都唯她命是从。
上来就要硬撼这封建王朝的第一人,不好办啊。
-1283决定从别处入手,他混入了魏阙——这女性任务者也真够变态的,抢占了人家的王城,在此建都,连名儿都不改!
-1283在魏阙三十七宫游走,还真叫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在魏阙最后一宫,竟然藏着一位前朝小王爷!
这小王爷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他抱着一盏灯,蜷缩在角落里,双目近乎失明,但只要他试探性叫出天子的名姓,小王爷就开始发颤,呜咽着求饶,“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好冷,好黑……”
那眼窝盈着颤颤的泪珠,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宗政绯红,你不爱我,还不如杀了我!”
-1283咬咬牙,用积分兑换了治愈失明的药丸,骗小王爷这是毒药,他竟然坦然吃下了。
-1283心情复杂。
但小王爷仍旧看不见,他轻声问他,“……怎、怎么还没毒发?”
-1283才明白,小王爷这是情伤受得太深,竟然形成了心理障碍。
一个人类,竟然害怕光。
他喃喃道,“这他妈是虐文吗,是虐男文吧?”
另一个任务者,f-3344也遇上了障碍。
他接到的是灭世的任务,因为绑定了定位,他精准降临在仪都附近。在查探清楚当地势力之后,他首要拜访了盗天观,那观主年轻得不可思议,一袭白衫,宛若天宫谪仙,“你说,你想压倒宗政天子?”
观主毫不客气毒舌,“你是做春梦做坏了脑袋吗?”
f-3344立即摆出自己的优势,“我可驱使阴傀!它们是杀不死的军队!”
谪仙眼底泛起了奇异之色。
“那我盗天观又有何好处?”
f-3344自然也是做了功课的,他知道这位神医的仇恨,他被老观主一手带大,老观主却命丧天子之手,想必早就对天子恨之入骨了。
他笑了起来,傲然道,“自然是,敢教天子做脚下狸奴!”
谪仙面色一冷,他袖袍翩飞,金针飞去,划破了这位访客的眉骨。
“你什么玩意,也敢当她是狸奴?”
f-3344错愕无比。
不是仇人吗,这、这怎么还有点余情未了的味道?
f-3344想不通关节,但他不想错过盗天观的助力,只得吃下了这个暗亏,“是,是我僭越了,只要盗天观肯帮我,宗政天子随你处置!”
她随我……处置吗?
应戮仙抬起手掌,不自觉往后伸着,捋了一下发尾的葡萄花穗,捏起来粒粒晶莹饱满。
他垂眸,掠过角落发旧的鲤鱼灯。
“好。我帮你,她给我。”
各方势力频繁活动,天子的帝京风雨欲来。
海少焉踏入金佩宫,忧心
天子提笔描绘,声调慵懒,像是在日光下晒化了一般。
“都监视起来了吗?”
海少焉抬起头,珠冕摇晃,天子的面容被窗外雪光映得灿亮模糊,她内着饕餮纹红衫,外披一件黑貂斗篷,那绒毛蓬蓬簇着颈,炉香缭绕,贵重无极。
而这双本该定夺乾坤的手,此时正揽着笔墨,肆意纵横,海少焉隐隐约约瞧见,那纸上绘着一具玲珑剔透的男身,睡在灯里,又被一簇簇的兔耳朵花束着四肢。
艳极,盛极。
像极了君后。
他不敢再看,“按照您的吩咐,都有专人跟随,随时……可杀!”
最后两字,已有杀机。
天子立国三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国都的动静?那些怪人再有滔天手段,也有松懈打盹的时候。
“宫里又是什么动静?”
“宫里——”
海少焉正要回禀,听见尖利一声。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海少焉猛吸一口气,难掩惊怒,“他们竟敢在宫内动手?!”
“利益熏心的家伙,有什么不敢的,他们来自异界,手段是你们想象不到的。”
海少焉失神,“异界……”
[警告!您正在泄、泄、泄——]
警报声被绯红生生碾碎,消弭于无形。
天子落下最后一笔,左右端详。
“锵!”
天子随手拔出了定鼎的天子剑,寒光湛湛,从海少焉的面上掠过,她用剑尖划开了指腹,沁出一滴红珠,又被她点在了画卷美人的脸上,化作一颗嫣红夺目的泪痣,模样就更为相似了。她还用剩余的血滴,涂抹他的双唇。
她心满意足,反复欣赏。
随后,绯红收起画卷,提着天子剑,带着莫名的兴味,“走,去看看,看看这群耗子,胆子究竟肥到什么程度。”
更大的哭声跟尖叫涌了过来,似乎要震碎这座王城。
“圣人,您不、不能出去!”
宫人们从外头进来,噗嗤一声跪在绯红的脚边,花容月貌都被冷汗泡得发胀。
“外面,外面很古怪……”她们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虫,蛇,还有,还有青色的死人啊!!!”
唢呐声泼了进来,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宫人们环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绯红腰间白玉掀起涟漪,她步步踏出去。
“圣人,圣人不要啊!”
宫人们对绯红是真心实意的,天子俊美多情,又对她们宠爱有加,在这森冷的宫墙,早就是一颗芳心都陷落进去,她们的眼睛哭得跟核桃一样肿,却还不忘抓住她的裙角,苦苦哀求,“求您不要出去!您会死的啊!!!”
“不会。”
天子蹲下来,拭擦她们的眼泪,弯着眉眼,“孤是天子,又怎么会怕黄泉地府?你们在这里待着,等孤杀光他们,你们呢,就伺候孤沐浴,这邪秽洗得干净,自然就不害怕了,你们说好不好?”
她们被劝服了,怯怯点头。
“圣人,圣人一定要平安归来。”
在她们看来,天子定鼎**八荒,自然是不怕鬼祟的。
绯红笑了笑,提着天子剑出了金佩宫。
海少焉紧随其后。
绯红偏头,“爱卿跟着孤做什么?送死?”
海少焉轻松一笑,“臣是圣人封的官,圣人在哪,臣就在哪
他的知遇之恩,荣华富贵,还有最为在意的海市国运,都系在她的身上,海少焉不想天子有任何的损毁,哪怕用他的身躯来抵挡这意外的浩劫。
天子道,“可。”
外面的天色昏暗,连茫茫的雪都压不住这一份戾气。而在绯红的视野里,冒出了一茬又一茬的乌青色阴影,那是杀不死的阴傀。
系统超市的珍稀玩意儿。
绯红低声,“我最讨厌作弊了。”
系统不敢吭声。
你是不作弊啊,但你开挂啊。
而阴傀的脚下,爬满了数不清的蜈蚣、蝎子、蟒蛇等毒物,红的,黑的,混成一片,绯红很快辨认出来,这是南溟奇甸的手笔。看来任务者还算聪明,知道从突破口找方向,他们联合起了一群阴诡的蛊师,来她的地盘上撒野。
“圣人!元宰!”
“快,救驾啊!”
房日兔领着一群人,朝着绯红这边涌过来,以血肉之躯,为她开道。
“去绛台!”
绯红心有所感,看向某一个方向。
她知道他在那里!
主神就在那里!
[-1283,你们做好围剿准备,目标人物宗政绯红要过来了!]
[收到!]
绛台附近,-1283扶着小王爷,压低声音,“等下你就假装是你哥,拖住她,等我们送走你哥,就送你!”
这次参与全域任务的任务者堪称浩瀚庞大,截止到现在,据他所知,像他一样,参与a-02**救神任务的,就有13891名。-1283为了尽快完成任务,跟同伴商量之后,与a-01**猎杀目标的任务者联系,达成合作意向。
他手上有小王爷这个筹码,正好用来拖延时间,先送主神离开,然后一齐消灭病态人格的女性任务者。
这是双赢。
听到-1283的嘱咐,小王爷眉梢轻轻一颤。
他的双眼是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只觉得落在眼皮上的雪,很凉,很冰。
像那一场雪,彻骨的寒。
“圣人!”
有人喊了一声,他的视野陡然明朗起来,清晰撞入了一道人影。
玉阶彤庭,天子携剑而来。
那些阴傀被绯红利落斩首,头颅切口整齐,露出枯草、腐木、污血一类的材料,令人不寒而栗。
-1283则是心疼不已,又一个道具坏了!
由f-3344带头,他们花费大量积分,兑换了一支支阴傀军队,持续时间为一个时辰,普通人砍了它们,阴傀会自动编织躯体,重新投入战场。
但阴傀也有克星,最怕世间一切盛烈之物,而这猎杀的目标对象年少登极,受到天下万民供养,她那一口天子剑蕴含极盛的阳炎,直接切断了阴傀的生机!
“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1283跟其他任务者靠拢,把绛台布置得水泄不通,而在他们的脚下,正逐渐勾勒出一个繁复晦涩的法阵,光芒大盛,将他们包裹其中。
房日兔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世间……还真有仙法的?”
她以为心月狐的剔银灯转世重修就很离谱了,而且心月狐的剔银灯也有极大的副作用,每次他都活不过三十岁。这次银灯不净,更是直接身死,无法转世。
房日兔听见身旁人一道极轻的嗤笑声。
“杀了他,你们更走不掉了。”
绯红率先踏出一步。
“放开我的君后,否则,死。”
上当了!
任务者心神一松,也亏得小王爷跟魏殊恩是双生子,模样近乎复制,连朱砂痣都是分毫不差的落脚,他们给小王爷喂了滋养的药丸,让他消瘦的身形一霎恢复如初,脸颊也盈起些许软肉。此时小王爷披着雪白蓬软的狐裘大氅,露出殷红内衫,姿态清贵矜持。
但绯红一说话,小王爷就受了刺激,身体轻颤,声息软弱,露出了些许端倪。
他怕她。
-1283暗骂一声,把小王爷的侧脸转了个边,只留下身形让她看见。
幸好,他们特意用了气息兑换器,关键时候,混淆真假。
而他们放心还不到一刻,突然阁楼两端,箭雨飙射下来,天子更是暴起拔剑,踩着一地软烂毒汁,朝着他们疯狂冲杀。
“嘭嘭嘭!”
阴傀头颅从她身前爆开,里头的木刺划破她面容。
-1283愣了下,大喊,“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绯红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她一剑劈开绛台旁边的阴傀,竟然强行破开重围。
众任务者面色慌乱。
“完了!她真、真的过来了!”
“妈的!她是怪物吗!”
“现在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他们快速商量,又从系统超市里兑换了七头飞天夜叉,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食人鬼,由于等级太高,他们刚放出来,自己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法则反噬。
“快,快驱动夜叉,它们的存活时间只有一炷香!”
毕竟这只是一个古言世界,虽有内外家的武功高手,也有稀薄的灵气游走,但鬼族这一类的生灵从不存在,他们放出夜叉,无疑违反了天道规则。
可现在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必须争取时间。
飞天夜叉一经释放,周围天色骤然发暗,隐隐透着紫红色,它们模样似人,披着厚重的毛发,露出青黑色的皮肤。
“去!”
任务者额头出汗,“杀了那个气运最盛的人类!”
七头飞天夜叉目露贪婪,阴影在空中盘旋,又呼啸如风,朝着绯红扑杀下去。
“圣人!”
谢新桃骑马赶来,她当场崩溃,月牙刺在空中抛掷,正好凶狠刺中一个夜叉的后背。
“嗷!!!”
夜叉痛得哀嚎。
“成功了?”
任务者们看向那一团黑影,目标人物淹没其中,面面相觑后,又露出一个笑容。
而他们手里的人质呆滞了一阵,眼珠子跟死了一般,空洞得没有生机。
“你们……杀了她?”
-1283则是放松下来,对小王爷说,“这暴君变态啊,把你关起来,还让你双眼失明,现在她死了,你就自由了,兄弟!”他颇为幽默打趣他一句,“你可以当一只飞翔的小鸟了,想去哪里去就去哪里!”
小王爷双唇的血色消失得一干二净。
“死了,死了,她死了……”
他嘶哑着,双眼流出斑斑血泪。
他半生的爱、欲、恨、憎,都在这一瞬间,碾碎为飞灰。小王爷眼泪流不出来,血肉也被吸干了似的,在原地枯萎。小王爷喉咙腥甜,陡然喷出一口鲜血,把-1283吓得不轻,“喂,兄弟,你——”
“噗嗤!”
一把匕首插进了-1283的胸口,小王爷癫狂无比,抽出来又捅
众人皆惊骇避退。
“该死!你们该死!都下地狱陪她!”
他又哭又笑,光洁的脸颊滑着两道血迹,狰狞而恐怖。
任务者骂道,“妈的!这个也疯了!”
“等等,我们确定是杀了宗政绯红吗,怎么任务还未终结——”
话音未落,一道女声幽幽响起。
“因为你们,任务失败了啊。”
一只血淋淋的胳膊从夜叉的毛发里探了出来,随后往上,摸上夜叉漆黑的脸庞。
“咔嚓。”
她硬生生把飞天夜叉的脸掰到后头,“让让,你的头,太丑,挡着我了。”
飞天夜叉心碎低吼。
俺不丑!!!
那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日昏,恶鬼环伺,血河开在脚下,偏生最中央的,是一尊女天子,她半边脸颊被夜叉啃噬,伤口腐着一片红斑,滴滴答答滴着血。天子百无禁忌,以身喂食恶鬼,她甚至抚着另一只飞天夜叉的肩膀,语气薄凉,“吃了我的血肉,便是我的供奉,你们,该干活了。”
她舌尖吐出,“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擅闯此界者,全诛。
任务者们被飞天夜叉猛烈反扑,连滚带爬跌下绛台。
年轻男人怔在原地,眼珠子眨也不眨盯着绯红。
直到她走到近前,伸手抹开他脸上的血迹,拽着他回了活生生的人间,“……吓着了?以后还敢这样玩吗?”
他喉咙生涩,“你……没死?”
天子剑被她反手插进了鼎里,她牵着他的手,拂过自己的脸庞、胸口跟腰肢,“你摸摸看,是不是热的,是不是软的。”
他呜咽着,摸着她,抱着她,转为嚎啕大哭。
“别哭了。”
她吞吃了眼泪,吻过他眼尾红痣,又衔住他两片薄唇,轻轻滑了进去。他异常顺从,甚至还带了一点迫切,压着头颅,膝盖往前顶着她,她渡过来的甜,他一点也不想浪费,连带血沫,一口吞下去,贯通心肠。
他放弃了,真的什么都放弃了。
他这一身骨头,傲的,硬的,哪怕被她磨成炉灰,洒在她的脚下,只为暖她的脚心,他也心甘情愿。
突然之间,她抽身离开,他还不适应,伸着一截脖颈,闭着眼追讨她的唇。
“你是谁。”
天子这样问他。
小王爷的琉璃心急速坠落,他眼尾撑起了一抹戾气,又消失不见。
他没有迟疑,“我是魏殊恩。”
只要她想要,他可以是他兄长的替身,这人世间任何一个她留恋的人。他会把自己的影子,好好藏起来,连月光都不会晒到它。
只要能留在她身边。
“嗤——”
她笑了起来,笑声还是那么猖獗浪荡。
“孤,不要赝品,装得再像也不要!”
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睛隐隐作痛。
她越过小王爷的腰,一把捏碎腰带上的佩玉,原先气息陡然暴露出来。
她自言自语,“原来真身躲在了承露门,好一个李代桃僵。”
绯红转身,“桃子,给我马!”
谢新桃当即驾马到她身边,那一头被她插了后背的飞天夜叉巍巍颤颤挪开步子。
绯红正要跳下绛台,被人从后头抱住了腰身,对方绝望不已。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他
他从不跟兄长争王位,也不曾向他要过什么,甚至他深陷敌营时,是他主动顶替,帮助他脱身。小王爷甚至有些口不择言,“是魏殊恩灭了你的国,杀了你的宗族,你是得了失心疯,非要捧上自己让他践踏吗?”
他还想问,我不好吗?
我千依百顺,什么时候真的忤逆你的愿?
天子仿佛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人遍体生寒。
“世人偏爱羊羔温顺,孤偏要与猛兽同寝。”
“让开,别逼我宰羊。”
他被她轻蔑拍开了手。
天子跳下绛台,骑上黑马,当即扬鞭狂奔,消失在楼阁中。
不曾回头。
小王爷半跪在绛台上,仰起颈,看着天空飘落的鹅毛。
这里,曾是她与兄长的大婚之地,那一日,他如无知惶然的小鹿,贸然闯了进来,披了盖头跟红衣,替兄长在雪中嫁她,他还以为,不管多波折,最终都与她能白头偕老。
原来自始自终,在她的眼中,他只是一头可有可无的羊羔,是待宰的畜生,人类渴了便能取血来喝,剥皮来卖,浑然不知羊羔的疼痛。
太听话,太温顺,是错的啊。
一片雪花在眼皮化开。
他的四野陷入了昏暗。
“好暗,好暗,灯呢,我的灯呢……”他惶恐了起来,趴在地上寻找,碰到一两处裙角,就抓着宫人紧张问,“灯,你们看见我的灯了吗?我好暗,我要灯啊!”
他急得快哭了。
“吁——”
绯红在一处城门前勒住了马头,眯着眼看向对面的人物。
“盗天观,你还敢插手?”
f-3344心头一紧,好快,来的好快!-1283他们兑换了那么多道具,竟然没拖住这个暴君?
[-1283,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让她那么快跑出来?]
f-3344运用特殊的通讯工具,呼唤了好几遍,对面就跟掉线了一样,始终登录不上。
“你的脸怎么回事?”
而应戮仙看到绯红的第一眼,就分外在意她半边脸的伤口。
“托你们的福。”绯红低低一笑,“让我知道喂食恶鬼是什么滋味的。”
医者冰凉的眼神落在了f-3344的身上,“你对她出手了?”
f-3344顿觉压力大增。
因为任务紧迫,他跟其他任务者联手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猎杀宗政绯红的人,他本来是想取到目标任务的血,给少观主重新造一个傀儡出来糊弄他,可是-1283那帮人,还不等他过去主持局面,就把人给放跑了,让他都不好交代!
绯红拨开唇边的一丝头发,含着缠绵悱恻的情意,“商观主,你当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现在孤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这些家伙,当做盗天观的投名状,过往一切,既往不咎。你还是孤的先生。”
“先生?你当我是先生么?”医者望她,“宗政绯红,你在囚仙宫关过我一次,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那没办法了。”
绯红扬手,“汝等皆为谋逆,就地格杀!”
她身边冲出了一道悍勇的身影,生生将对方的骏马掀翻。
f-3344深吸一口气,“天生神力?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人物?”
应戮仙神色微淡。
“她就是个小畜生,连男人身边的小厮都不放过。”
来
医者正要抽开丝线金针,冷不防一道冷光铺开,她的天子剑从天而降,刺中了马背。
骏马受惊,驮着他疯狂乱跑起来。
两马交错而过。
她突然伸手,把他扯了过来,还抢了他的金针。
她指尖轻捻细针,一番利落手法,重新封住他的筋脉,包括最隐秘之处。
医者雪白的脸庞似骤然涨破的春水,“你、你干什么!”
“有了功夫的男人,都不听话。”天子俯身,语气柔情似水,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我要废了你的武功,让你再也兴风作浪不了,先生,听话,你这双手,还是用来救人为好。又或者,同我快活快活?”
应戮仙被她折摆在身前,发间的葡萄花穗垂在绯红的腿边,如同被悍匪抢来的压寨夫人。
她的腰肢贴着他,令他心悸又慌乱。
“盗天观,这么不安分,想盗走我这片天?痴人说梦!待孤平定这场祸事,把你捉上龙床,你看你师父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噢,不如这样,咱们去你师父的灵枢上……”
她低语了几句,眉眼邪异。
谪仙被她捅了心窝子,眼眸猩红。
“宗政绯红,你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哈哈哈骂吧!”
绯红一夹马肚,绝尘而去。
承露门,天子九门之一,往日这里最是兴盛繁华,今日却成了千军万马的围剿之地。
“该死!他们怎么会来的这么快!法阵还没有完全启动!”
“其他人都干什么去了?”
“联络到他们了吗?”
“没有!没有回应!”
任务者们焦躁不安。
而在他们的中央,正站着一道峭拔身影,鸦发,薄唇,肤如冷玉,狐裘大氅掩着织金红衫,一派华贵威仪之象,众人不自觉避着他,不敢碰他一分衣袖。
这可是法则!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主神法则的真身,还以为祂就是一个有棱有角的魔方体,突然化作了真人,他们还有点水土不服。
他们心里头还有些嘀咕,这不会是假的吧?
主神无所不能,这一次却拿了美强惨的虐文男主剧本,被天子囚在深宫,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啊?
“621,3977,好了吗?”
任务者们挤在城楼之上,“我们快顶不住了!”
还有人埋怨,“选这么个扎眼的地方,这不是给人当活靶子吗?”
懂行的人回答,“没办法,就这道城门的众生气运最重,更容易集聚灵气,毕竟这只是一个古言小世界,别太强求!”
人们动了动嘴,又考虑到主神还在旁边,将未完的话语咽了下去。
“快了!快了!”
一男一女应道,“这四象混元阵,通彻天地,只要它开启,我们就能沟通天道,被传送到另一个仙侠的世界!”
还不得他们欣喜,城楼之下涌起一阵喧哗。
“谁来了?”
“是一匹马,一个趴着的男人,还有女人!”
他们听着是没什么,但主神反应尤其强烈。
“她来了!”
魏殊恩往城楼下看,正好撞上她的幽深双眼,漫天的大雪也洗不净天子
所有人都觉得呼吸发紧,仿佛胸口压下了一座雪山,冰冷彻骨。
“好了,别玩了。”
天子的声音柔情脉脉,“雪下得这么大,冻着你可怎么办?心肝,快下来,不要跟这些坏家伙顽了。”
众任务者一言难尽。
什么坏家伙?
坏胚难道不是你自己吗?否则主神也不会发布救援的指令!
魏殊恩哑着声,“杀了她,杀了宗政绯红!”
任务者们对视一眼。
为了搭救主神,他们已经付出了无数的积分跟道具,几乎把家当都清空了一遍,但在场的都是人精,在哭穷的同时也藏了几分,此时听得主神发布指令,他们想着要在法则面前卖好,纷纷使出了杀手锏。
阴傀军队再度汹涌而至,底下又冒出无数白骨,哭嚎着,要将绯红拖进地底。
“咯吱咯吱——”
毛骨悚然的进食声音。
然而天子什么都不在乎,她碾碎一具具白骨,当红莲业火焚烧了她的双足,也像感受不到一点疼似的。
步步淌血。
任务者终于露出惊骇的神色。
“这是……怪物啊!”
她杀不死!!!
“四象混元阵,指引,开!”
男女声同时响起,刹那之间,整座承露门都被淡金色的光芒包裹,绿琉璃瓦被折射得熠熠生辉。
绯红玩味,“你们是在,叫我来玩么?”
什么叫你?
我们求的是天道指引!
任务者正要发笑,而天穹里多了一张慈悲清典的水月观音像,它身披璎珞,眉间朱砂灼灼,竟然懒懒来了一句,“天道就在你们身边,你们不求她,求我作甚?我又干不过她。”
这一刹那,绯红天道加身,红唇微动。
“碎。”
天之四灵发出了悲鸣,青龙被困于浅滩,朱雀被囚在冰棺,白虎死在烈火中,玄武哭于寂灭里。
异象如血一样,纷纷坠落。
而任务者被这破碎的异象砸落,一个个如同火桩,原地**起来。
尖叫,哭泣,溃逃。
这场声势浩大的救援行动,被她提的跟灯笼一样,轻易吹熄其中的烛火。
“你看,没用的。”天子仰着脸,冲着魏殊恩笑,“不管来多少人,都会,一一死在你面前。他们不能从我手中夺走你。”
他只觉齿冷、麻木、疲惫。
遍体鳞伤。
他不愿意活在这虚妄和骗局之中,被她玩弄着,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放我走。”
魏殊恩平静淡漠地说,“宗政绯红,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享受,玩弄神权的乐趣。如今你玩也玩了,一切该回到正轨了。”
她眼波流转,“若我非要,强留你在这个世界呢?”
“那你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便见城楼那一道身影,殷红的衣摆掠过墙面,一跃而下。似艳烈的蝶,穿过天光与混沌,疯狂坠落。
[主神**试图登出本世界,您是否同意?]
[主神**试图登出本世界,您是否同意?]
[主神**试图登出本世界,您是否同意?]
祂在赌。
赌绯红的一丝心软。
只要祂能登出这个世界
但天子的回应是——
“否。”
她从未心软。
神,她的神,哪有逃离她的选择。
祂就算死,也只能死在她的怀中!
血蝶坠落到天子的膝上,他身下开出了一地的红,像那日的兔子花,艳丽又璀璨。
祂看着她,没有笑,亦很冷,“是我……错了……没有心的……怪物……”
而怪物只是低下头,爱惜不已,吻了吻他失了血色的唇。
“放心,您不会死,我会将您的神魂与规则拘禁起来,睡在我的帝座之上!”
“您永永远远,都是我最喜欢的战利品哈哈哈!!!”
男主[魏殊恩(???)]虐心值100%。
又一年春,天子率军百万,出征南溟奇甸,大胜而归。
至此,江山定鼎,**八荒,皆臣天子脚下。
十二月二十四日,帝封禅天地,帝座之侧,伏着一具白骨,她不迎神,也不献礼,只是含着一抹笑,向天地风光敬了一爵酒。
帝位孤独又何妨?
一人独往不也风流?
从此之后,日月为我而落,星辰为我而明,山川为我而重,万物为我而繁。
我来,生而不群,宁为异类,不作平庸俗物。
我来,便是风光处处,当令天下。
我来,万古当为我而颂,往来见我皆寂寞!
天子将烈酒一饮而尽,唇烈,心也烈,九万里风光匍匐在她红裙下。
“贺我,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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