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虞兵马被建陵城守军和顾珏的援兵两面夹击,高虞的铁蒺兵尚好,随着吴懿投靠高虞人的那些原燕州军却是瞬间一溃千里。
有的四散逃跑,有的干脆直接趴在地上就地投降了。也有一些还跟着高虞人一起的,却也起不了什么用处,反倒是扯后腿的居多。
再加上凌晨时候的事情,高虞兵马也毫无斗志,哪里还能再战?
最后贺若穆提和札木合也只能带着兵马仓皇向东南方向退去。
大盛兵马追出去十多里,到底是追不上高虞人,只得收兵回城了。
击退了高虞人,盼到了援军,整个建陵城里也是一片欢呼喜悦。
“末将顾珏,叩见王妃!”
骆君摇笑道:“顾将军不必多礼,好些日子不见,将军可好?”
顾珏笑道:“劳王妃挂心,末将一切都好。末将来迟,这些日子辛苦王妃和各位将军坚守建陵城了。”
姜延道:“王妃说顾将军三日后必到,不早不晚正好三日,如何能算来迟?”
江观牧也笑着道:“姜将军说的是。”
骆君摇好奇地看着顾珏,“顾将军,你是从赤霞关来的?”那个方向好像除了赤霞关也没有别的地方能通过数万兵马了。
顾珏笑道:“正是。”
骆君摇道:“所以…你是先乘船从赤霞关外登陆,然后攻破赤霞关?”
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可能,主要是因为这年头运兵实在是件大难事。
海上运兵更是难上加难,便是如方家那样的海上霸主,也是要花费许多力气和时间打造专门的船的。
她却忘了,很难并非不可能。
大盛如今水军虽然有些不上台面,少数的巨型船艇都在南方,但他们刚刚拿下了瀛洲。
瀛洲方家的船可不少,哪怕方家的船不够,还有被迫滞留在瀛洲那么多的海商海盗呢。
他们的船必要时候也是可以征用一下的。
“正是。王爷早就下令援军在惠州沿海等候随时登船,然后在赤霞关外不远的地方登陆的。”顾珏笑道。
骆君摇真诚地表示佩服,她果然当不了将军。
建陵城高虞战败的消息传到坪山堡的时候,贺若丘提正百无聊赖地喝着酒。
听到这个消息,一口酒水直接喷了出来,猛咳了好几声。
贺若丘提涨红着一张脸抬起头来对身边的人道:“快!叫花不提喇和乃颜过来!还有吴懿!”
门口的侍卫迟疑了一下,道:“禀二王子,吴懿将军不在军中。”
贺若丘提脸色一沉,站起身来怒道:“又不在?!”
侍卫道:“吴懿将军有大王子的特别许可,不必受二王子差遣。”
“混账!”贺若丘提咬牙切齿,突然想到什么又冷笑了一声,“姓吴的不好好在建陵协助攻城,跑到这里来一点忙也帮不上,也不知道大哥让他来做什么的!”
这次他那大哥可是栽了个大跟头,不知道他以后要怎么办?
“先让乃颜和花不提喇过来。”贺若丘提道。
“是。”
不久之后,两个心腹匆匆踏入了房间。
贺若丘提也顾不得跟他们寒暄,“建陵的消息你们都知道了?”
两人神色也有些凝重,齐声应是。
贺若丘提叹了口气道:“大盛人太狡诈了,竟然会想到从赤霞关打进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一旦赤霞关被大盛人占领了,他们可就是被夹在中间,进不得也退不得了。
乃颜道:“二王子不必担心,顾珏从海上来,必然带不了太多的兵马。更何况,大王子那边虽然溃败,却也并没有全军覆没,算兵力我们未必就占下方。现在有两个选择。”
贺若丘提看向他,“你说。”
“一,自然是向东,撤回关外。如今燕州的援军未到,我们如果想要冲出关内,建陵的守军未必会死命拦截。二,是向南,与大大王子以及青州北上的叛军汇合。只需要稍作整顿,便是重新一举夺回赤霞关也未必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
乃颜道:“曹家跟咱们毕竟不是一条心,再加上大王子麾下,兵马虽然足够,但到时候事情恐怕事情也由不得我们做主了。”
旁边的花不提喇瞬间明白了乃颜的意思,说到底就是对贺若丘提没有信心。
贺若丘提并不是许多高虞人以为的有勇无谋的纨绔莽夫,但他那点智谋也确实是比较有限。
至少是玩不过贺若穆提的,这其中虽然有高虞王的偏心,但如果贺若丘提哪怕有贺若穆提八成的心计谋略,高虞贵族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
贺若丘提有些烦躁,他也知道自己不是贺若穆提的对手。
但事到如今,若是就这么撤回去将贺若穆提和其他高虞兵马丢在关内,回头他父王也绝不会让他好过的。
“你们觉得该如何?”贺若丘提问道。
乃颜和花不提喇对视了一眼,花不提喇道:“当前之计,我们恐怕要先从坪山堡撤离,若是被谢衍和顾珏堵在这里就当真不妙了。至于后面如何……不如我们先退到赤霞关附近,再看情况做打算?”
贺若丘提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方才点了下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启禀二王子,有人送来一封给您的信。”侍卫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恭敬地道。
贺若丘提不耐烦地道:“谁的信?贺若穆提?”
侍卫没有回答,只是将信函呈到了贺若丘提跟前。
看到那信封上的印记,贺若丘提蓦地睁大了眼睛。
站在一边的乃颜和花不提喇也看到了那印记,房间里沉默了片刻,花不提喇走过来问道:“可有人看见?”
侍卫摇头道:“信封是刚刚被人钉到外面的柱子上的,那人来无影去无踪,没有外人看到。”
“下去吧。”贺若丘提接过了信函,沉声道。
等到侍卫行礼出去,贺若丘提才打开了信笺的封口,冷笑道:“谢衍?他这个时候写信给本王子想要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要劝降吧?”
高虞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的懦夫。
谢衍若是以为他们取得了一点胜利就能胁迫他投降,那就是异想天开。
谢衍的字迹大气凌厉,风骨虬劲。
内容也简洁有力,连一般人通信时候的客套词句都给省了。
“欲取高虞王位,今晚子时,山下五里乱石坡一唔。”当真是十分简洁。
贺若丘提盯着这封简短的信沉默了片刻,突然冷笑一声随手将信丢到了桌面上,道:“故弄玄虚!”
花不提喇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神色也不由变了变。
“二王子怎么看?”花不提喇问道。
贺若丘提道:“有什么怎么看的?不过是谢衍的使挑拨离间之计罢了,中原人惯用的伎俩。没想到谢衍堂堂一代名将,竟然也会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花不提喇和乃颜相视苦笑。
他们这位二王子殿下,实在是有些太过单纯了。
俗话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如果可以用和平手段解决问题,谁愿意打仗?
谢衍不仅是大盛名将,更是大盛摄政王。
更让人警惕的是,他明明是武将出身,却能够极快地看穿高虞内部最大的矛盾。
而他们这位王子,却还不如一个外人看得清楚。
贺若丘提看着两人的神色,皱了下眉头道:“你们在想什么?若是让父王知道我们暗中与谢衍接触,大家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花不提喇叹了口气道:“二王子,你觉得……大王,打算给大家好果子吃吗?”
“什么意思?”贺若丘提不解。
乃颜道:“二王子以为,大王只是单纯的宠爱大王子,想要将王位传给他,所以才打压您和您的母族吗?”
贺若丘提不答,他还真就是这么认为的。
很多时候他也觉得憋屈,觉得父王不公平。
他明明对高虞王位兴趣并不那么大,却还要背负着母后和身后的家族的期望。甚至有时候忍不住想,父王不就是想要把王位传给贺若穆提,他不争了,大家能好好过日子吗?
乃颜道:“大王子确实很优秀,但是大王如此偏爱大王子,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生母,不是高虞任何一个大族之女。而是一个除了美貌,什么都没有的西域狐女。”
“这算什么理由?历代高虞王后不都是在各家大族中选得么?”皇贺若丘提觉得有些好笑。
各大部族从来都是高虞最重要甚至是近乎全部的力量,他们都拥有大量的财富,兵马和人口,在发生战争的时候也会付出自己的兵马,子弟,甚至钱粮为高虞效力。
高虞王室,说到底也就是这些部族中最大的一个,被各部推举为共主。
因此,历代高虞王室都必须与高虞其他大族联姻,以确保这种关系的稳定。
哪怕是贺若穆提,同样也娶了高虞大族之女为王子妃,生下了嫡子。
否则哪怕父王再偏爱他,其他各部族也不会接受的。
花不提喇道:“但是,中原不是这样的。中原人开国之时或许皇帝会选择跟一些有影响力的大家族联姻,但是越到后面这种情况就会越少。而且,哪怕是那些有影响力的大家族,也鲜少能真正影响到中原皇帝的决策。”
当然也有真正权倾朝野的,那要么是臣子干掉君王自己登基,要么是君王干掉臣子满门抄斩。
中原皇帝不会和人分享自己的权力,而高虞王的权力本身就来源于各大部族。
贺若丘提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你是说,父王…想要效法中原皇帝。那个…叫,削藩?”
虽然不那么准确,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花不提喇叹气道:“不然你以为父亲和姑母为什么那么着急?真的只是因为担心你做不了高虞王么?即便你不是高虞王,以格勒氏在高虞的身份地位,也能保你平安一世。姑母的王后,王太后之位也不会动摇的。表弟,大王是想要我们的命。”
贺若丘提脸色有些难看,他皱着眉头沉思着。
乃颜和花不提喇也不着急,留给他安静思考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贺若丘提才抬起头来,道:“父王不会这么做的,他根本不可能……”
花不提喇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道:“贺若穆提的王子妃与格勒氏是世仇,他们将女儿嫁给贺若穆提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您和大王子根本不可能相安无事。这些年你还没发现么?大王亲手将高虞各部族分成了两派,大家都在等着某一天爆发,灭掉另一方。而且……就算最后贺若穆提继承王位,他未来的继承人,也不会是现在的嫡子的。大王子妃恐怕是被大王子迷昏了头了。”
高虞王想要集权,贺若穆提何尝不想?
他身上有一半的外族血统根基薄弱,只会更加忌惮这些手握重权的高虞大族。
贺若丘提道:“所以,表哥的意思是,我们跟谢衍合作?若是他反手卖了我们呢?”
花不提喇摇头道:“不会,大盛如今内忧外患不断,谢衍未必想要跟高虞打仗。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联系我们。”
贺若丘提不语,他心中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在他看来,与谢衍见面就是背叛了高虞,也背叛了父王。
但他一直以为对高虞忠心耿耿的表哥和母族似乎并不在意。
他不傻,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可能是表哥一个人就能轻易决定的。说不定表哥在随他入关之前,格勒氏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看着贺若丘提沉默的模样,花不提喇轻叹了口气道:“我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便拱手告退出去了。
落后一步的乃颜看了看神色凝重的贺若丘提,道:“二王子,没有人想要背叛高虞和大王,但……所有人都想要活下去。您不妨认真想一想,如果大王子将来继位,格勒氏和您自己全身而退的机会有多少。”
说完也恭敬地朝他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房间里静悄悄地只有贺若丘提一个人,他坐在一边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目光才缓缓移动落到了放在桌上的信函上。
纸笺上,那几个遒劲有力的字迹一瞬间仿佛刺痛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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