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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岛上确实能隐隐对上传说,百姓过得相当富足。
说不上遍地黄金,但光从众人的样貌上以及所住所穿,都能看出平日里日子过得是极为不错的。比起在海上贸易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日子风吹雨打的崇明教而言,好不是一点两点。
鳞次栉比的房屋,涂抹上了当地特有的颜色,看着让人心中舒坦。
本该是舒坦的。
舒浅绷着脸,带着教中几个最会说话的人,走向了当地居民,用话和肢体语言,简单表述了一下崇明教上岛的目的,以及遭受到的恶意对待。
那边居民们不少都围拢起来,一边警惕看着舒浅等人手上拿着的武器,一边给自己的同伴隐隐鼓气。
语言不通是个大问题,舒浅即便这般说了,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不少,双方还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说点什么。
后来对面出来了一个会说暹罗语的,和教中一个也会说暹罗语的总算是彻底搭上了话。
崇明教的教徒重新说了一回他们的遭遇:“我们是带着船只想要来和你们做生意的,带来了我们国家极为上等的丰富物品,但是没想到一上岸,我们一个教徒就被你们射杀了。”
那居民心中一惊,忙解释了起来,很是沉痛解释了一下:“我们周边有一个城,上回也遇到过一个国家,说是来贸易。后来,那个城被屠了。要不是我们君主英明,带着人打了回去,恐怕我们这儿也不好过。”
听到这里,教中人不由互相皱眉对视了一眼。
这才导致了当地人在沿海周边留了人看守,并且极为警惕和外人接触。
舒浅看着这群人不少略有敌意的目光,抿了抿唇。
就和崇明周边沿海一样,总有倭寇上岸试图打家劫舍,用的理由千奇百怪。寻常百姓基本性子朴实,没料到人心叵测,也根本斗不过带着精良武器的外来人。
要不是有崇明教逐步发展,控制且护住了沿海一带,恐怕早就出现与这岛相同的情况了。
姚旭头脑转得灵活:“我们迟早会和那帮人对上。”
师华看向姚旭。
“那些屠杀普通百姓的人,恐怕是从和我们完全相反的地方来的。但凡我们还要朝着西边去,迟早有一天会和他们的人撞上。”姚旭解释,“一战不可免。”
舒浅和当地人说着:“我们是带着我们国家皇帝的允诺,到海外各国进行物品买卖的。我们船上有着极多的物品,可以专门在岸边和诸位买卖交换,绝不轻易到你们住的地方。”
旁边的教徒将她的话一一改成暹罗语,说给了对方听。
对方也将话转述给自己的同胞。
对面一番一轮,舒浅则是继续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做这个生意的同时,我们也希望与你们的君主进行沟通,得到一些关于屠杀你们同胞的外来人消息。我们难免今后会碰到那些人,要有个心理准备。”
她说得很是诚恳。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然当地人信不过舒浅,但舒浅等人至今为止没有表现出一点强势,让他们有了一点动摇。
对方似乎是友善的。
当然,舒浅还有一个对于她,也对于崇明教最重要的恳求:“我们不过为了做买卖而上岛,却有无辜教徒被你们的人杀了。这件事也希望你们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话说出后,对面的人都有点沉默。
他们是为了自身的安全,才留了人守在沿海。
击杀上岸之人,造成一定混乱后并且立刻折返通知周边居民,出发点是极为好的。可他们也没想,射杀了无辜的人该怎么办?
距离屠城那时已有了一段时日,沿海边守备如今是不算严了,这才让崇明教来的时候只迎来了一支箭,甚至碰到当地人时,众人还没来得及拿起武器来防备他们。
崇明教的人也是很沉默。
对方用一城的命得出的教训,防备着外来的人。
崇明教的教徒们想怪,也只能怪对方不能分辨好坏,随意取人性命。
可换成他们自己,要是周边有一个县城被倭寇屠杀殆尽,其后再有外人上岸,他们肯定会冲上去与外人发生冲突。
推己及人,心中还是不甘。
舒浅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往后退:“我们明日就在沿海摆出部分可以交换的东西。也希望能得到一个确切的交代。三日后,我想你们君主会知道我们的到来。”
教徒们拿着武器,一个个冷着脸,也只能听从舒浅的话按序退去海岸边。
对面的人见舒浅等人真的离开了,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决断不好要怎么做。
换成几个月前,他们必然会选择群起而抗争,将崇明教赶出这儿。
可这会儿崇明教有人因为他们而死了,又还真退到岸边去了。看着崇明教的手里头拿着极为危险的武器,一个个身强力壮,论打斗看着就打不过的情况……
对方还是受对方国家皇帝许可出来做生意的,要是出了大事情双方打起来了,岂不是变成国与国的战争?
能不打仗,谁想要打仗啊?
“要不,先让人传话给君主?”有人试探性提出了这个想法。
“是是,这个最重要。”
生意可以不做,但是战争,能不打,就不打。
回到海舟上,舒浅坐在那教徒的尸体旁,看着有不少人正在偷偷抹眼泪。
一道出海了那么久,都是有感情的。
以前她向来觉得,生死有命,或早或晚,不过必然。
时过境迁,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她又觉得能活着该有多少好啊。
能用自己的双手,渐渐改变周圈,让周边的人越来越好,真的极好。
“姚旭,你的墨汁拿来用下。不溶水的。”舒浅和姚旭说了一声。
姚旭愣了愣。
传统的墨都是墨块,加了水研磨后变成墨汁使用。
上回他们用了红墨,由于染透了整张布条,最后干脆变成了绣花。后来他琢磨着就去弄了点染布的黑色,还是私底下寻了不少人偷偷弄的。
玄黑为贵,还要不怎么溶于水,这可不好弄的。
姚旭自己还琢磨了琢磨,最后也没能弄到多少。
但他还是听从舒浅的话去拿了,顺带将自己的笔也一块拿了过来。
舒浅看着他的笔和墨,默默取了最粗的那支笔。
她让人将船上搁置的梯子摆上,爬到了船帆的最上头。
甩开胳膊沾了墨,挥笔即写。
她将崇明教那教徒的名字留在了上头。
写完后,舒浅没有立刻下来,居高临下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着:“今后教中出海的人,名字或许都可能留在这上面。”
顿了顿,她缓了缓自己有点哽咽的语调,努力用更平和的语气说着:“每回出海,我们都带着。我们争取这上面的名字,不要再增加。”
她声音很清晰传到了整条船上。
教徒们原本的委屈,平白丢了一个教徒性命的难过,在这一刻终于是没有能忍受住。
师华带上的娘子军中,有一个姑娘没敢哭出声,死命抹着眼泪。
舒浅在上头又看了会儿那教徒的名字,好久后才默默从上面爬下来。
等落了地,她想了想,将自己的手链给卸了。
她把手链挂在了白帆上。
这是她那便宜父亲,崇明教的老教主留给她的。算起来,崇明教第一个该留下痕迹的人,该是他。
姚旭抬头看着最上头的那个名字。
今后这船不论开到何处,这些教徒都会跟着他们一道,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他的名字,会有一天也写在这上面么?
师华在旁边意外轻声说了一声:“名字写在这上面,也算是能名垂个百年。只要崇明教在一天,这名字就能留一日吧。”
姚旭侧头看她。
师华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羡慕。
留名的羡慕。
女子能留名的地方,太少了。多少的诗文古籍,其中留下名字的人中,女子的数目远远低于男子。朝堂之上,根本没有女子的身影。
姚旭由于姚家,注定没法站在朝堂上。
师华却是因为女子。
明明她并不比任何人差。
就像教主,从未输过这天下任何人,比之那京城帝王都不差。
“师华。”姚旭连名带姓叫了师华,惹得师华微诧异看向他。
师华带着点疑惑:“怎么了?”
姚旭将腰间的扇子抽出,展开:“写个扇子给你。要不要?就用我这难得拿来的墨。”
他扇子上是“二当家”三个字。
亲手做的扇子,亲手题上的字。
师华没能反应过来,愣愣看着姚旭。
姚旭低头看了看扇子,抬头挑眉:“还是说你更想要我的扇子?我拿带你名字的扇子,你拿着我的扇子,也挺有意思。”
师华:“……”
舒浅将笔墨拿回来,就听着姚旭在说着玩笑话。
她将东西塞给姚旭:“难怪你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姚旭:“?”
师华颇为具有双重含义,对着姚旭一样感叹了一句:“难怪二当家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姚旭愤而将自己的笔墨拿回去放好。
舒浅和师华两人对实现笑了笑,很快又敛去了这点少有的轻松。
这教徒还要想了办法入葬了才行。
茫茫海外,距离带这教徒回去,还不知道要多少时日。尸体极为容易腐坏,即便是舒浅,面对这种情况也无能为力。
土葬是千百年的传统却不方便带着回去,火葬是大部分百姓都不能接受的毁尸手段,海葬更是属于没有归途的方式。
舒浅暗自叹口气,在心中想着是否有更好的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的又一个伏笔,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