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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二年三月,徐州,彭城,七里亭。
亭有民百户,自汉时便于此定居,后屡经战乱,仍旧传续不断,只因为此地靠近任山,且离彭城只有七里。
每当有战乱时,七里亭的百姓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或向南遁入任山,或沿着汴水而下,遁入芒砀山。
相传,汉高帝刘邦,便是在芒砀山起兵。
因此七里亭的百姓历经汉末百年乱世而没有灭绝,是十里八乡传承久的乡里。
亭内有一座祠堂,是七里亭百姓最重视的建筑,他们能够存活到今天,全靠祠堂集聚人心,同心协力,互帮互助。
没错,此地定居的百姓,正是汉末留在此地的白氏族人,传承上百年,早已与主家断了联系。
不过就算如此,依据七里亭白氏先天从主家带出来的藏书,当年也常有人走出去,做得一方官吏。
传闻亭中成就最大的族人,便是北夏时,得以调入京城担任了一个七品京官,返乡后被亭中百姓大肆宣扬。
甚至为其单开族页,常常被后来的族人拿来教导自家的后辈努力读书。
然自从北夏灭亡后,七里亭白氏与主家断了联系,便很难再走出一名做官的人。
加上徐州乃战乱之地,故而族人多是在彭城官衙谋得一个胥吏的职位,保住七里亭不被外人欺辱罢了。
隋末时期白氏子担任徐州刺史,七里亭迎来了一次复兴,有族人因功被提拔为萧县县令。
但不知为何,从二十年徐国公一脉搬往长安,七里亭白氏出身的萧县县令也在不久之后去世,七里亭白氏便再也没有出现一位官府中人。
于是七里亭便开始衰落,不断有彭城豪贵开始强行收购七里亭的土地,甚至强行迁徙一些外姓人进入七里亭为他们耕种,抢占七里亭白氏的职位。
很多族人为了生存,不得不离开故土,前往汴州打工,致使七里亭白氏愈加落寞。
好在自从先帝太宗下达解除科举限制的诏令,七里亭白氏的族老们便看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复兴七里亭的机会,他们从全族凑足银两,从彭城雇佣了一位夫子,开始教授族中子弟读书。
即使被彭城权贵挤压得再艰难,他们也没有停止雇佣夫子的打算。
因为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有一个族人得以科举成功上了。
七里亭北面,此处靠近汴水,土地最是肥沃,中有一处一进院落,泥墙破瓦,院内没有种植名贵花草,而是种植着瓜果蔬菜。
可知此家曾经有过辉煌,不过如今家道中落,让外人叹息。
没错,此处正是当初从亭里走出的萧县县令白万章的宅邸。
自从白万章在任期间病逝,便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靠着他留下的微薄俸禄度日,自然也是没有钱财修缮破败的庭院。
由于白万章家占据着亭北水南最多的肥沃土地,自然受到了彭城来人的针对。
白万章的妻子刘氏,为了安心供养儿子白望宗读书,不得不被迫贱卖亭北的沃土,只留下亭南的几亩中等田地。
好在有族人帮衬,这才没有受到外人的欺辱。
不过为了供养白望宗读书,顺利通过科举,并没有准许他去亭里族人供请的王夫子那里学习,而是将其送往彭城的一家私塾。
听闻该私塾的夫子,曾经去过长安参加省试,不过因为运气不好,没有考中,只得返乡担任教书先生。
而该私塾乃刘氏的娘家主要出资,其余多家共同开设。
刘氏找了家中的兄弟,多方求情,这才以高出刘氏族人一倍的束脩为条件,进入私塾读书。
为此,刘氏几乎将家中的能够卖的一切都卖掉了,就连亭南的几亩薄田也租给了亭中的族人,每年只是收取些许粮食。
又在宅院附近种植一些瓜果蔬菜,勉强得以为继,但如今的白家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而刘母如此辛劳供养,又有父亲留下的几部残书注解,白望宗自然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仅在私塾读了短短五年,就通过了徐州当地的解试。
以徐州第二名的优秀成绩得以去往京城参加省试。
消息传来,七里亭的白氏族人异常兴奋,纷纷前来白望宗家道贺,那天是刘母最高兴的一天。
不过高兴过后,如何凑足去京城的路费,便成了刘母的心病。
经过几夜的辗转反复,她决定将亭南的几亩土地卖了,本来想着留给望宗一条退路的,如今看来,已经不再可能了。
想罢,她从床上起身,用力推开床,从墙根处抠出一块石头,露出里面的空洞,伸手往里面掏了掏。
掏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有几张纸张,其中一张是房契,其余的都是田契。
唐律规定,凡有官身者,除去领取供奉的职事田,可有规定数量的永业田。
职事田不可买卖,官无则收回,永业田可流传给子孙,随意处置。
当初白万章在世时,凭借县令的身份,购得十亩永业田,正是凭借朝廷发的俸禄,积累了数年,才得以修起如今看到的这一进的院落。
如今只剩下亭南的四亩薄田了。
翌日,刘母早早就起了床,准备出门往彭城卖田,便可看到白望宗已经借着微弱的晨光,在枣树下踱步背书。
见到刘母起了,白望宗恭敬的施礼道:“母亲要去何处,孩儿陪你一起吧。”
刘母摇了摇头:“不用,你在家仔细读书,我去去就回。”
见刘母坚持,白望宗只得放弃,继续自己的早课。
刘母才一开门,只见一个老人带着几名中年人向着门口赶来,其中一人远远地就喊道:
“白家娘子,先别出去了,族长有事找你家小子,望宗小子在不在。”
见来的人都是族中有威望的族老,而老人正是七里亭白氏当代的族长白宗旭,也是白望宗的七叔公。
见状刘母只得放弃今日外出的计划,将族老们迎了进来。
“七叔公,七伯,九伯,十一伯,二十三伯。”
见到来人,白望宗连忙上前打招呼,将他们引进屋中坐下,刘母则连忙去灶房烧水。
自从北夏周隋唐以来,因为白氏的影响,天下特别是北方,宗族气氛十分强烈。
常以族中排行,作为自己的别称,故而有大郎、二郎、十三郎这种称呼。
了解了白望宗这些日子的近况,又喝了口刘母递上来的温水,族长白宗旭这才缓缓开口道:
“六郎啊,你是族中学识最高者,也是第一个考过州里的解试的人,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听来往客商说,白氏主家准备明年在祖山召开天下族人大议会。”
“可以预料,这次会议将对天下所有白氏族人有着重大的关系,我准备派你去参加,正好你可以前去长安参加省试。”
白望宗不明白,为什么族长不自己去,而且自己对族中事务也并不了解,去了说些什么呢?
白宗旭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继续道:“你放心,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去,你七伯将跟你一起。”
“听我说,主家所在的地方有一座松溪书院,那是天下顶尖的学府,正好你可以凭借白氏族人的身份,前去借读,想必对你接下来的省试有着极大的裨益。”
原本自己对通过省试有些忐忑,但若是能够进入松溪书院,哪怕只是待个一两个月,拿下省试,将唾手可得。
知道这是族中对自己的帮助,白望宗激动的大拜道:“宗族对我如此大恩,望宗不敢不报。”
白宗旭笑着扶着胡须道:
“你只要记得就好,事不宜迟,你这就开始准备吧,明日便出发,路费这些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包括你在京城的住宿,族里负担一切。”
一旁的刘母听到对话,心中也是激动不已,可以不用再卖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