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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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雩说,书房她可以随便进。
若是季半夏平时有空,还可以和他一起学习、看书。
季半夏却摇了摇头,道:“我平日还要看顾早点铺,没有多余的精力。”
这更让陆雩暗下决心,要聘一个伙计。
他加快了抄书的速度,预计再过几日,便可拿抄完的书去铺里换钱。
伏案抄了一整天的书,陆雩也感到累了。他起身舒展四肢,腰酸背痛,便回屋换了一身方便运动的宽松衣袍。
“我去锻炼了。”他出门前季半夏打了声招呼。
季半夏正在厨房忙碌,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嗯。”
傍晚,赤色火烧云染遍天幕。市井长巷,家家户户飘出烟火气。
河边青石板路尽头,不知传来谁人叫孩童莫顽的呼唤。
陆雩沿着河路绿荫下小跑。在经过这几天的适应后,他已经能够从小镇的东边跑到最西边,然后再绕路回家。身子还是很虚,他没跑几步便喘得厉害,脸色通红。
“喔,是陆家小子,吃过没啊?”
“最近常看你在附近转悠,这是在干嘛呢?”
路上不时有镇民向他发出热情问候。
陆雩没停步。喘着粗气的回应顺风远远地飘过来:
“大娘,我还没吃。”
“我在锻炼,强身健体……”
一个大娘目送他的身影笑呵呵,“呦,这倒是稀罕。”
“莫不是陆家小子自知考不上科举,打算转考武举了?”有人调侃道。
溪源镇就这么点大,经常能碰到熟人。
陆雩拐过一个巷口,就碰见了汪云琛和他那口子在卖凉粉。
晚食过后散步的人不少,有领着孩子的,都愿意过去买一份尝尝。
陆雩也有些心动,走过去一瞧,这不就是古代翻版的手搓凉粉嘛。
汪云琛看见他后似乎自觉丢脸,往后躲了躲。
但这片巷子里,实在无处可躲。
陆雩和他对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问道:“一份凉粉多少钱?”
汪云琛的妻子是个高高瘦瘦的哥儿,此时正手脚麻利地给食客们用碗盛装凉粉。旁边放着瓶瓶罐罐的调味料,有红糖、姜和醋。
他闻声抬起头,回道:“两文钱。”
陆雩心想倒是不贵,而且女孩子应该都挺喜欢吃这种小食的,便掏了掏口袋,摸出上回季半夏给的零花钱递过去:“给我来一碗。”
哥儿接过钱,问:“您现吃吗?”
陆雩:“不,我带回去。你给我个碗就成,一会我洗干净给你送过来。”
“好嘞!”哥儿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凉粉,满到几乎都要溢出来。陆雩双手接过。
“要加什么味儿你自己放哈。”
“嗯,好的。”
陆雩觉得姜和醋太鬼畜,就只放了两勺红糖
水。
这时汪云琛主动与他搭话道,“听闻你时今在家自学?”
陆雩点了点头。
自打上次他们的事儿闹出去后,汪云琛也被严秀才赶出了学堂。
溪源镇上只有严秀才这一家学堂,故汪云琛现下也只能自学。
他苦涩道:“自学没什么用,按这样下去明年肯定也考不上……陆雩,不如我们一起凑钱买礼去找严夫子道个歉。”
陆雩:“我觉得自学挺好。”
说罢便捧着碗小心翼翼地朝家走。
不请夫子能考中功名?汪云琛心想这是天方夜谭。若陆雩是天才也就罢了,可他曾与陆雩同窗,深知对方肚子里的墨水与自己也就半斤八两。
他赌咒般对旁边的哥儿说道:“待我去县里重新拜师读书,一定能考上童生!”
哥儿沉默不语,只低下头继续用勺子挖搅盆里晶莹剔透的冰粉。
……
陆雩捧着冰粉回到家,一进门便笑道:“半夏,来吃凉食了。”
炎炎夏日,就是这会披了夜色时凉快。季半夏抬眼撞进少年灿烂如朝阳的笑颜,打了片刻的恍,才回神道:“你从外边买的?”
“嗯。”陆雩去厨房拿了两个小碗并勺子出来放在石桌上,分着盛给季半夏的那一份,特别大。
季半夏:“打哪儿买的?我以前都不知道镇上有卖凉食。”
陆雩把碗推到她面前,又放好勺子,道:“路过看到就买了,是汪云琛和他的哥儿在卖。”
季半夏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陆雩也尝了,冷冽微甜的口感与夏夜很配。他又挖了一勺送入口中,享受地眯起眼,感叹:“要是有冰淇淋就好了。”
“冰淇淋?”季半夏道,“那是何物?”
陆雩:“也是一种凉食,不过更美味。”
季半夏若有所思,“我竟从来没听闻过。”
陆雩:“有机会的话,我做给你吃。”
季半夏:“你还会做凉食?”
陆雩:“做法很简单的,有手就会。”
“你知道得还真不少。”
“当然。我还知道一些早点食谱,等过几天请了伙计过来,你松快些了,我们便可以开始尝试去做。”
季半夏似漫不经心地问:“你从哪儿得知的这些?”
陆雩一愣,旋即就笑道:“藏书啊。书里什么都有。”
季半夏瞥了他一眼。
显而易见,他知道他在糊弄自己。
陆家留下的藏书中根本没有食谱类的书籍。
就那些自视甚高的读书人,对庖厨避而远之,怎可能关心这些。
不过季半夏也没有拆穿他。谁还没有秘密呢?就像他自己,也有。
又几天过去。
陆雩日夜紧赶,终于抄完了书。不得不说抄书属实是一项苦力活。他甩了甩酸痛的手指,欣慰地看着桌上一沓厚厚的抄纸。
等墨干了,不需要装订,他便急急忙忙地拿着这沓抄纸往书铺方向奔去。
主要是想快点拿到钱。
这几日,陆雩可是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分钱难倒好汉。
纵使他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现代人,突然来到古代,身上半个铜板子没有,依旧寸步难行。
有了本钱以后就好钱生钱了。可是当连本钱都没有时,想赚到钱,就显得尤为艰难。
幸好原主是个读书人。
爷爷家教缘故,他写得一手好字,声名远播。之前每逢过年周围就有不少邻居找他写对联。
陆雩走进书铺,迎面还碰上了汪云琛。
对方似乎打算买书,站在木架子前挑挑练练的。
“陆弟……你也来购书?”汪云琛问。
“非也。”
陆雩与他打了个照面,便去寻老板了。
书铺老板也相信他。只是摊开纸粗略扫了一眼,便满意点点头,从里屋拿了余款交予他:
“这是八百文钱,你点一点。”
陆雩抓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好家伙,是真沉啊。
“谢谢老板。”他发自内心地笑起来,那张病弱寡淡的五官仿佛都一下显得生动不少。
汪云琛在旁边看到老板给他这么多钱眼睛都直了。
书铺老板问:“你还继续抄吗?”
陆雩点头,“要的。”
书铺老板:“下本送过来,我给你涨五十文。”
“老板大气!”陆雩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书铺老板笑,“主要是你字写得好,规整,清楚,又漂亮。拿出去也好卖。”
陆雩便又从书铺这儿拿了厚厚一沓纸,带着钱回家了。
等陆雩走后,旁听他们对话的汪云琛内心蠢蠢欲动。
他如今打算去县里求学,也是需要一笔巨款。家里哥儿砸锅卖铁还远不够,便想着自己不若也学那陆雩,靠抄书赚些资费。
汪云琛跟书铺老板讲了此事,书铺老板递给他纸笔,“你先写几个字试试。”
汪云琛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抬笔唰唰利落写完,吹了吹纸上的墨。
“好了。”
谁知书铺老板一看,说:“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汪云琛急了。
书铺老板:“见字如见人,你的字不行,还比不上方才那陆家小子的一半半。”
汪云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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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得到八百文的巨款,陆雩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最后他只留下了两百文,其余的全部上交给季半夏。
季半夏收到时很惊讶,问他:“你哪来这么多钱?”
陆雩:“挣得呗。”
季半夏:“怎么挣得?”
陆雩:“抄书,挣了八百,我自己留了两百。”
季半夏闻言也没说什么,从里面就拿了两百文给他,道:“这你拿着,剩下的四百文我拿去还债。”
“不用不用。”陆雩摆手道,“我两百就够花了……”
季半夏挑眉,“你不是说还要请伙计做新食谱吗?这点钱怕是不够。”
陆雩想想也是,就领了钱。
因为有了这笔额外开支,晚上陆雩就去镇上肉铺割了半斤五花肉,并半条咸鱼、豆腐,烧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饭香顺着晚风弥漫整个小院。
他和季半夏正吃着饭时,院外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陆雩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住同一条街上的陈大嫂,平时和陆家常有来往。
“陈嫂子,您吃过饭了吗?要不在我这儿吃点。”陆雩招呼道。
“不用,我吃过了,这不刚从县里回来……”陈大嫂塞给他一副用麻绳串好的猪下水,道:“这是你姐夫托我给你带的。你姐她前两天刚诊出有孕,他叫你有空的话去县里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