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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梦话了?而且说了不该说的?
秦瑜擦了擦眼泪:“你为什么不问我?”
“有时候你会在梦里哭说想要回去,我不知道你想回那里?但是我知道你应该不属于这里。”傅嘉树低头看地面,“我自私,我怕你丢下我和孩子走了。就像是牛郎怕失去织女吧?你要是走了,我恐怕连七夕都不会有了。”
“瞎说什么呢?牛郎那个偷窥狂,那个猥琐男,能跟你相比?”
看着秦瑜红着鼻头,挂着泪珠跟他吵架,傅嘉树摸出手帕给她擦眼泪:“不是天上来的,那你哪儿来的?”
“才不是呢!”蹲在仓库里说这些,好像不大好,“回家吧!回家跟你说。”
傅嘉树牵着她的手,走出了仓库,门外看仓库的职工关上了门,落了锁。
秦瑜坐进车里,傅嘉树开车,听秦瑜说:“怎么说呢?这是我个人理解,我跟舒彦兄拜堂成亲之后,因为面对我妈的死和我叔伯的闹腾心力交瘁,回到宋家发烧的时候,死了。后来我投胎变成了生于1986年的秦瑜……”
车子从薄扶林道往上进入一座哥特式的别墅门口,守卫过来拉开了大门,傅嘉树开车进去。
两人进屋,今天回家很晚了,小家伙们已经被阿芳和阿英哄着睡觉了。
进了房间,秦瑜继续交代自己的上辈子:“就是这样,本该是下辈子,变成了上辈子。”
她双手勾住傅嘉树的脖子:“所以我属于这里,秦雅韵就是这里的人,这里有我的家人和……爱人。”
其实傅嘉树心里一直有困惑的,妻子太强,强到有点近乎不是人的感觉。婚后在一张床上,她偶然会在梦中啜泣,尤其是这两年更甚,不敢问,心里却焦虑。生怕她给自己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决定,虽然知道她爱着自己和孩子。
她在这时贴上的唇,让他安心,最近太忙,有时候要得太潦草,傅嘉树全情投入,秦瑜更是沉沦其中。
疾风骤雨过后,秦瑜被老公搂在身上,被他轻轻抚触着背脊,他问:“所以我们不会沦为殖民地,对吗?”
“不仅不会,我们还会把香港也收回。”
傅嘉树低头亲吻她的额头:“那你还哭什么?只要不做亡国奴,有什么好哭的?”
可见现在人的要求有多低?秦瑜看他:“可是你想想未来,七七事变,南京大屠杀,上海沦陷,大半中国都会沦陷,最后香港这里也会沦陷,你要知道这里两百万人经过三年八个月只剩下六十万人。日本整个工业在飞速发展,他们能造飞机,造卡车。你知道吗?在日本全面侵华之后,美国人是怎么表态的吗?他们说中立,不允许美国商船给双方运输东西。这叫中立?中立他祖宗!日本封锁了中国的港口,船舶压根没有办法靠港,日本自己有商船不断地往里运,根本不受限制。这叫中立?”
秦瑜越想越气:“国民政府成天巴望国联,期待博得他们的同情,来帮你。拜托,在西方列强心里,我们是案板上的肉,
就是谁分大块,谁分小块。把强盗赶出去要靠我们自己!”
媳妇儿激动地不行,一整天工作,刚刚好来了这么一趟,她现在看起来还能把那群说这种话的人,头拧下来。
傅嘉树揉着她的头:“跟我说说未来是什么样的?”
秦瑜激动的心被傅嘉树给暂时平复起来,这个时候回想腾飞而起的中国,确实是安抚内心最好的镇定剂。
说完浦东,秦瑜不得不吐槽:“你不晓得,有一阵咱们国家那个暴发户气质,就像刚刚发财的太太,把首饰往身上堆的感觉。全世界的排名前十的高楼,一半在中国,浦东那里上海中心不仅高,而且还以灯光秀闻名,到了晚上浦江两岸五光十色,天上的星光压根就看不到。不仅是上海,杭州、重庆、广州,深圳,哦,对了!得跟你说说深圳,就是维多利亚港对过的宝安县那块地方……”
傅嘉树听自家媳妇儿说着她上辈子记忆里的中国,真的是做梦都不敢想,她居然还嫌弃?她说那个时候的中国被称为基建狂魔,说从上海回宁波可以走杭州湾跨海大桥,而且她非要加一句:“跨海大桥也是七彩的……”
“开车三个小时?”
“嗯,因为高速有限速啊!否则以我的水平,两个钟头足够了。”秦瑜嘚瑟地说,“不过要是不想开车,还可以乘高铁,就是高速铁路,高铁开得快的时候能过时速300公里,厉害的还是我们舟山这块出去的港口群,洋山、北仑……”
“这么好的国家,你怎么舍得骂她?”有航母,有飞机,甚至还能送人上天,天上有空间站的国家,媳妇还在那里逼逼叨叨。
“别看总的经济体量世界第二……”怎么能不喷996,怎么能不说孩子们读书卷生卷死,怎么不说那飞上天的房价?
天渐渐亮了,傅嘉树祈祷老天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能到那一天,他能看一眼高楼拔地起的浦东,让媳妇儿能在太平繁华中挑刺。
美好在遥远的未来,残酷的明天即将面对。
一个月后,傅嘉树带着先期三十辆卡车到上海、武汉和重庆招募年轻人学卡车驾驶,大力扩充兴华车队,接从香港不断运过来的卡车,然后通过长江运输到武汉和重庆。
五月份,海东厂浩浩荡荡的内迁开始,奥卡卡车载着一台台纺织机,印花机往返于码头和工厂之间。兴华的船队带着海东这么多年的积累,离开上海,踏上了内迁之路。
海东的最后一批原料离开后的一个月,七七事变发生,之前宋舒彦无论在纺织行业协会,还是在商会上都几次提过,建议大家准备内迁计划,只是1932年的战事很近,当时租界里的企业几乎没有受到影响,正式停工不过十几天,租界外的工厂才是危险重重。
与其去千里之外,工业配套都没有的四川,还不如把工厂搬进租界,因此反而是海东搬走之后,极司菲尔路和杨树浦路上的厂区,有人要重金租赁。
当然,也有很多实业家看到未来不容乐观,不想留下工厂像沦陷的东三省的那些重工企业
一样最后落入日本人的手里,而决定响应政府号召,开始内迁。
一家工厂搬迁何等困难,海东搬迁实际上是分了几个阶段,有申新先行的经验,海东在搬迁过程中就好了很多。但是其他的工厂,做这个决定十分匆忙,因为国民政府还在请英美从中斡旋,所以大家可能还在观望。
傅太太在泪眼朦胧中,挥手告别儿子和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分别过的丈夫,踏上了去香港的路。
送走自家妈,傅嘉树心头轻松,回了车队除了安排指挥之外,他也会跑两趟码头。哪怕奥卡汽车性能在这个年代算是好的,可到底就是一辆三吨的微型卡车,运力有限,而司机都是要休息的,傅嘉树此刻也加入了司机的行列,跟大家日夜轮换,尽快把机器装船,整个上海占了中国工业的半壁江山,这些机器关系到民生所用。
每一天父子俩就睡四五个小时,傅老爷跟内迁委员会厂主们沟通,傅嘉树则是日夜协调工厂到码头货运。看着报纸上的信息,该来的总归会来。
八月九日,日军在虹桥机场制造冲突挑起事端,八月十一日早,父子俩吃着早饭,看着报章上写,日军舰队集结吴淞口,傅嘉树看到其中就有小瑜说的日本航空母舰加贺号。
家门被敲响,佣人带着一个人进来:“傅先生,轮船行业工会主席沈先生有急事相商。”
傅德卿立马站起来带上儿子,走出去上了车,到行业工会,门口见到的老对头宁波的另一位轮船公司老板傅家虽然在地产和银行欣欣向荣,在船运上一直差这位先生一头,傅德卿跟这位算是同行冤家了。
两人草草拱手,傅嘉树跟在他爸身边一起进了同行工会,见到了招商局轮船的总经理沈先生:“诸位,都看到报纸上日军舰队集结吴淞口了吧?当年甲午海战,清朝还有那个家底,今日我海军与日本军舰比是一比三十,为今之计,只能用最蠢笨之举,封锁长江航道,不让日本舰队进入长江,护卫首都南京,护卫沿江城市。除了几艘老旧军舰之外,还有招商局已经拿出七艘轮船,诸位经营海上运输,恳请诸位讲手中老旧轮船捐出……”
听到这话那位先生说:“三北十四艘千吨以上货轮,听凭调遣。”
傅德卿说:“兴华在上海港口有六艘货轮,也愿听凭调遣。”
这是兴华轮船一大半的家底了,哪里只是老旧轮船?
父子俩沉重地走出大楼,听见身后一声:“傅老弟!”
这么多年的对头,傅德卿第一次真心实意:“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