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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小五跟着金家父子鬼混,但是不知道她鬼混成这样,居然穿上和服在这里等着他,不是个电影明星了吗?
金福祥笑着伸手:“宋老板,你也知道和室是接待贵宾的地方,为了让宋老板宾至如归,今天田中先生是你的旧年好友,我是你的同乡,林美美小姐是你的女友。我们都是熟人,有什么说什么,咱们敞开心扉,交心!”
老宋意味不明的笑看金福祥,还交心,跟杀了你那么多同胞的恶鬼交心?
他大喇喇地盘腿而坐:“我说田中啊!你们打仗打得港口都封锁了,我他妈的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吃过新鲜的海货了,虾蟹鱼给我多上点儿。”
翻译跟田中说,田中笑着说了两句,翻译说:“田中先生说宋先生跟十八年前一样直率。宋先生是贵客,定然是要让您满意的。”
小气吧啦的下酒菜先上,每样就一小口,跪坐着的林美美要给老宋倒酒,老宋阻止了:“田中,给我找个东洋女子来伺候。”
听见这话,林美美满脸委屈,翻译说了句:“宋先生依旧风流不羁。”
他站起来出去找了个日本女人过来,林美美只能给其他人倒酒。
老宋跟田中碰了杯,喝了一口清酒,吃了一口章鱼肉,这个章鱼肉弹性十足,东西倒是新鲜。
田中给自己的杯子倒了酒,伸手递给老宋,翻译跟老宋说:“田中先生说,当年与宋先生亲厚,互相交换酒杯,如兄弟一样共饮。”
“中国人有句古话,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老宋拒绝了田中跟他交换酒杯的提议,“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
田中笑着说了几句,翻译:“宋先生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想,日本国是希望我们黄种人联合起来,共同繁荣……”
老宋吃着端上来的鱼,宁波人对海鱼有执念,多吃点儿,也让他们多哔哔一会儿。
吃完一条鱼,他又伸手拿了一串烤鸡肉,边吃边听他们扯淡,翻译说了一大堆之后说:“基于田中先生跟宋先生之间的深厚友谊,田中先生为海东和申明两家公司奔走,在这次战争中,并未让海东和申明遭受巨大损失。田中先生希望宋先生能带头合作,田中株式会社和上海海东纺织有限公司成立合资公司,一起生产面对市场的高端布料。”
老宋吃好了,接过日本服务员递过来的餐巾擦了擦嘴,抬头看田中,带着笑,用手指着金福祥:“田中,这种东西说他是畜生,畜生都不答应。我若和他一样,那我真是畜生都不如。就算是中国的一条狗,强盗来的时候,还要吠两声。”
金福祥想要发怒,却碍于田中没有发。
趁着翻译正在说话,老宋转头看向林美美:“我前几日看报纸,堂子里登记在案的伎女都为抗日捐钱,你呢?我早知道我特么艹你娘,我也不艹你!”
“宋世范,你以为你是谁?你想要我的时候追我,不想要我的时候,说不要就不要。我不走这条路难道这辈子守活寡?”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东洋女人来吗?因为她来倒酒是为他们国家,而你,在吴淞口停着军舰,黄浦江上冒着黑烟,苏州河里漂着你同胞的尸体,你他妈的穿着和服,在日本人面前卑躬屈膝?我是一只猪猡,只配吃糠,但是作为猪猡,我为吃过你这个拉稀糠而恶心。”
金福祥勾唇笑:“林美美小姐,这次在关东军的慰问演出中大受好评,她的前途难道不比做你的姨太太强?宋老板,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田中拍了拍手,移门拉开,一个东洋男人拿枪指着宋世范的脑门。
田中跟翻译说了几句,翻译跟老宋说:“宋先生,这个事情已经由不得你了。我们也知道海东在令公子手里,你不愿意合作,但是令公子也许是不同的想法?”
“别搞这些没用的。我那个儿子我知道,你别看他长得像他娘,一张小白脸。可也不是没骨头的,我来了就没打算回去,我也吃饱了。要杀就杀吧!”
老宋突然发现人和人是不同的,想当初陈华平,被几句话就吓趴下了?看看自己,枪都到脑门上,还这样淡定,这他妈的才像个男人。
那个翻译又说话了:“宋先生,那么我们赌一下,令公子真的可以用一生背负放弃父亲的愧疚吗?”
“他是我儿子。”老宋神色淡淡,看了一下手表,十二点了,每一分钟都是倒计时了。
此刻的宋公馆里,宋舒彦坐在沙发上,其他人都陪着他,他们知道老宋昨夜已经道别过了,今天不想搞什么大场面,所以一大早没过来,这个时候一家人全部过来陪着宋舒彦。
朱明玉红肿的眼对上宋舒彦憔悴的脸,都在等待那渺茫的希望。
申明厂三十二位职工被不明人士绑架今天上午就上了头条,四川路桥是苏州河南北岸的交通要道,今天中午宋老板以己之身换回三十二位职工的景象,也不是没人看见。
工部局的华董、市政府的官员、巡捕房、警察局的人全都来了,经过了这一个月的激战,看看闸北,看看东方图书馆,就知道人来了只是人来了。
何爷说了,当时金福祥身后一排的穿着中国衣衫荷枪实弹的东洋人,这群人也不能有什么表示。
侯老板团团转,要是老哥哥出什么事,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何爷抽着烟,拍侯老板的肩:“你别走来走去,世范他知道自己去干什么,他是条汉子。”
“侯叔,这事儿您才是受牵累的,他们的真实目标是海东。我爸是想清楚了再去的。”宋舒彦跟侯老板说。
门房的人快步走了进来:“大少爷,外头有人说带了老爷的东西过来。想见您!”
“让他进来。”
一个穿着西装戴着帽子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走进来立得笔直,把盒子放在茶几上,打开来。
别说其他人了,秦瑜看见里面一只血淋淋的手,整个心脏都抽疼,她把朱明玉抱住,捂住她的眼,傅嘉树站在宋舒彦身边,
生怕他受不住,没想到此刻宋舒彦却异常坚强:“所以呢?”
那人拿出一封信,用中文说:“田中先生说,只要小宋先生答应他的条件,他保证宋先生性命无忧,他只能等到傍晚五点,否则宋先生就只能在苏州河见了。”
宋舒彦镇定地打开信,快速阅读,信上说让海东和田中合作,成立新的公司,并且海东的总厂搬入公共租界北区,与田中株式会社毗邻,签订互相友好合作,共同开发市场的合作协议。
“请你转告田中先生,他所提条款非常有吸引力,但是我与他隔着国仇家恨,绝不与日本人合作,是我的底线。”宋舒彦看着桌上的那只手,眼睛里全是水汽,口气断然,“若是他还念当年曾经抱过我,也念着我父亲为他解决三船布,也不要等傍晚五点了,我现在就派人去四川路桥,领回我父亲的遗体。”
看着这个人离开,宋舒彦跪在地上,抱着茶几上的锦盒,脸贴在上面:“爸……爸……”
朱明玉一起跪下抱住儿子痛哭,秦瑜也失声,明知道还有希望,宋舒彦却亲口断了希望。
在刀口舔血的何爷掐灭了烟,站起来:“你们等着,我去接世范回家。”
他带人出去,所有人想何爷早点回来,又盼着他不要回来,四川路桥离开这里不过短短的十几分钟,个把小时之后,车子到了宋公馆门口。
此刻宋公馆门口不仅有闻风而来的记者,还有申明厂被绑的和没被绑的职工,甚至连海东厂的很多职工都到了。
何爷让车子停下,宋公馆的门打开,他从车上抱起宋世范,说一声:“老弟,我们到家了,你儿子,你老婆在等你!”
一家人迎了出来,宋舒彦看着何爷抱着的父亲,双膝跪地,秦瑜和傅嘉树跟着跪下。
“爸,到家了。”他站起来从何爷手里抱过父亲,父亲一只手没了,但是一张脸很坦然,他贴着父亲冰冷的脸,仿佛父亲只是睡着了,“爸,我们进屋去。”
门口,获救的职工大叫:“宋老板……”
扑啦啦一群人往地上跪去,送他们的老板回家。
外头跪哭成了一片,里面无论是工部局的华董还是政府官员都一再强调:“小宋先生,现在只是停战,连协议都没签署,不能再起事端了。这件事只能是私人恩怨。就是金福祥跟宋先生的私人恩怨。”
第二天早上,上海很多人看到了报道,报纸虽然按照上头的意思,说是因为帮派绑架,为了营救自家职工海东纱厂和申明纱厂的宋世范先生遇难,但是所有人都没办法忽略一个地点“四川路桥”。
很多人都无法接受那个给他们提供笑料,赚着他们钞票的宋世范宋老板就这么没了,没得如此含糊,没得如此憋屈,他们涌到市政府,涌到工部局门口要求澄清真相,要求严惩凶手。
凶手被逮捕了,中国人金福祥,真相摆在眼前,却只能蒙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