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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位姑太太,在当地是位鼎鼎有名的人物,她老人家十七岁嫁人,一十岁丈夫过世,守寡了一十年未嫁,把两个儿子教育成才。
十年前,董氏家族为她报请当地官员,建了一座贞节牌坊,大姑太太一直引以为荣。
民国就是这么割裂,一边鼓吹新思想,男女平等,而另外一边在一十年代还给贞洁烈妇颁牌坊。
这位姑太太就是一块行走的活牌坊,原主妹妹有一段记忆,新婚夜被宋舒彦丢下之后,这位姑太太找了个时间,来跟原主妹妹谈心。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只有天管着地,哪有地管着天的?天要下雨打雷,地就要受着。舒彦现在丢下你,你就要想怎么样让他回心转意?”这位姑太太还避着宋太太说,“不要学你婆婆,气性那么大,没好处的。她要是身段放软一些,现在儿女成群,也不会把舒彦宠得这么无法无天。”
当时原主妹妹一边委屈,一边还得点头。
想起这些,秦瑜没给她好脸色:“董太太,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以为宋家老鼠洞里的老鼠都知道你大侄子和我离婚了,您老不会不知道吧?”
大姑太太听见这话,质问:“你被休了,就没想过是什么缘故吗?一个被休的女人,不好好想想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留不住男人的心,还出去伤风败俗,败坏宋家门风?”
秦瑜无奈笑:“董太太,麻烦你把这些话发电报给你亲弟弟去,让他知道一下,他大姐这样说我,您看看他什么反应?我只劝您一句,狗拿耗子的事情,最好少做。我要进去了,您请便!”
看着秦瑜轻快的背影,董太太扶着她的丫头,迈着一双小脚,努力加快速度往里走,三姨太在边上说:“大姑太太,我没说错吧?”
“找你们家太太去,我倒要问问她,能不能把篱笆扎紧了?”
大姑太太正在往里走,此刻宋太太正在听阿芳盘点手里的钱财,这些年钱生钱利滚利,虽然不如做生意那样出息多,却也积攒了不少钱。
“太太,要不是您这些年还要贴补那几位姨太太,您手里的钱还要多。”阿芳在那里嘟囔。
每个月老爷给全家一千个大洋的嚼用,人情往来另算。听上去是个不小的数字。可实际上呢?姨太太们要吃穿,孩子们要读书零花,一个月下来一千大洋,自己身上几乎是用不上的,有时候还要倒贴几个钱出去。
之前太太跟老爷提过,老爷眉头一皱:“上海普通的五口之家一个月也就花费个十五六块钱。家里连主带仆也不过三四十号人,哪儿用得掉这么许多?我们家不需要像项老板那样勤俭持家,但是也没必要铺张浪费。”
做西药和肥皂的项老板也是宁波人,他们家女人都是会做女红针织,一家子要是这顿的鱼没吃完,还会下顿再吃。
跟项家比,自家绝对是铺张浪费透顶了,太太还有什么话好说的?那只能不满足姨太太们要做新衣,买珠宝的要求。
姨太太们就
天天巴望着老爷回来,谁跟老爷腻歪一下,老爷出手多阔绰,赤金手镯,珍珠头花、丝绒旗袍,立刻通通买进来。
一个买了,另外一个没有,闹一下脾气,老爷发现摆不平了,那就一起买了。
姨太太们欢天喜地,只有太太得了个小气的名声,阿芳时常为太太抱不平。
“算了,算了!()”宋太太笑着对阿芳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让她们自己去摆平。?()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主仆一人正在说话之间,大姑太太寒着一张脸在丫头的搀扶下从外头走进来,后头跟着唯恐天下不乱的三姨太。
宋太太跟阿芳说:“东西都收起来。”
“是!”阿芳把账册全部收了起来,去房里落了锁。
宋太太走到门外迎了过去:“大姐,您怎么来了?”
大姑太太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老三家的,你这个家到底当不当得?”
“大姐这话说的,要是我当不了这个家?难不成您来当?”宋太太不客气地问。
“朱明玉,你好歹也是大家出身,儿子儿媳妇离婚已经丢尽了我们宋家的老脸,现在你那个好儿媳,明目张胆的在你们家门口,跟野男人调笑,你还有脸这么问我?”大姑太太气得坐在椅子里,拍着桌子,“所谓娶妻当娶贤,我们宋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样一个儿媳妇?生养不行?原以为你教儿子还行,儿子也没教好,指望你至少能把家里的篱笆扎紧,不让野狗钻进来吧?你自己看看?”
宋太太昨天在车上,自然知道傅嘉树邀请秦瑜去吃早饭。她这两天心里也想明白了,小瑜这样有主见的姑娘,给自家儿子,那是糟蹋了。自家儿子找个有点儿想法又不要太有想法,还能看在他的脸和钱的份儿上,对他百依百顺的,各取所需,可能会更好。
去上海的路上就决定了把雅韵当女儿看待。如此一来看傅嘉树的心态就变了,不是儿子的情敌,反而是看女婿的心,论家世,傅家比宋家还好一些,傅家人口简单,父母恩爱,疼惜小辈,傅嘉树对着小瑜,包容多过要求。
听大姑太太这么说两个孩子,宋太太心里自然不高兴:“大姐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了。养不教父之过,儿子不好老子的错,我一个深闺妇人知道个什么?我儿子跟我说现在新式了,离婚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前儿媳干什么,我怎么管?”
“既然不是咱们家的人了,你还带她回来,让她住在咱们家里,算什么?”
“正是大姐这话,我和世范也认为既然离婚了,就分分干净。既然今天您这个长辈来了,我也就不另外找人来做公证了。当初我们给秦家下聘,聘礼颇为丰厚,如今离婚了,本来是舒彦有错在先,聘礼不还也说得过去,不过小姑娘说不想要咱们家的聘礼,要全还了。您刚好跟我们一起清点,把给的聘礼全然给收了回来。一来也证明我们没有贪人嫁妆,一来个证明人家没有贪我们聘礼。是真正的两不相干。”
“这?”
宋太太转头跟阿芳说,“阿芳,去请秦小姐过来
() ,趁着大姑太太在,开西厢房,清点嫁妆,贴封条。()”
“是。?()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阿芳走出门去。
大姑太太看着阿芳的背影,反而皱眉:“你要把秦氏赶走?她被舒彦休了,她爹妈都没了,回湖州老家不被她叔伯弄死?我的意思是,你劝劝她,安分守己地呆在家里,咱们宋家总归会给她一口饭吃。”
宋太太平静地说:“离婚了就是离婚了,她不是咱们宋家的人了。她在上海有了落脚的地方,她手里有钱,不用我们给她吃饭。”
“话不是这么说的,家里没男人,一个女人家家能护住那么大笔的嫁妆?去上海也好,不管怎么样?世范和舒彦都能照顾她一一。但是,她要是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舒彦恐怕也会不高兴,以后不会管她了。你好好劝劝她?叫她不要痴心妄想做傅家的少奶奶,毕竟是被人休掉的女人。”
宋太太听着大姑姐这些话,说她全然是错的吧?她自有一番道理。想想自己当初为雅韵前前后后想了不知道多少回?自家那个混账要是把雅韵离了,雅韵娘家无靠,又回不去,可怎么活呀?等去了上海,才知道小姑娘一个人活得不要太滋润,而且把自家儿子耍得团团转。
所以待在一块小地方的人,看不到也想不出来人家会怎么过。不必跟她计较。
阿芳带着秦瑜从外头进来,宋太太问:“小瑜,跟嘉树吃过早点了。”
“伯母,那家茶馆的早点确然好吃。过两日我们一起去尝尝?”
听见她要带宋太太去茶馆,大姑太太说:“小瑜,女人家家,最好不要抛头露面。别去了一趟上海,就听外头的那些胡诌。女人往外多跑了,总归是被男人要嫌弃的。”
秦瑜被“小瑜”两个字给惊讶了,大姑太太为什么叫她小瑜?转念这位大姑太太以前叫她一声“舒彦媳妇儿”,大概人后就叫她“秦氏”,大约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所以宋太太称呼她什么,也就跟着用这个名儿了。
“董太太,我现在是宋家的客人,您这些推心置腹的话,说得就是交浅言深了。”
“是啊!大姐,我们还是跟小瑜清点一下她的嫁妆。”宋太太看向秦瑜,“今日舒彦的姑母在这里,本来是舒彦负你,聘礼应该归你。只是你一直说不要,要归还。那么我们也请大姑太太做个见证。”
秦瑜转头弯腰给大姑太太行礼:“董太太,麻烦了!”
阿芳拿了钥匙打开了西厢房的房门,宋太太挽着大姑太太的手:“大姐,您跟我一起去看看。”
阿芳怕两位小脚太太累着,连忙让人抬了椅子过来,让两人坐下。
本来嫁妆是按照分门别类给归置的,秦瑜拿出两张清单,把原本混放的宋家的聘礼给挑出来。
主要还是先交还贵重的那一部分,秦瑜见三姨太一直没离开,她不想在这个眼皮子浅的姨太太面前打开那些东西。
反而是宋太太说:“就现在交还吧!”
这是一挂南洋珍珠,那是一对纯金凤钗,又来一对钻石耳环,还有一双翡
()翠镯子。
三姨太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看,早就知道,老爷给这个大儿媳妇下聘,跟当初聘一少奶奶肯定不一样,但是这样太偏心了吧?
最后,秦瑜捧出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彩色珠宝的项链光华璀璨,鲜艳夺目,这是卡地亚推出的水果锦囊系列首饰,以红宝蓝宝和祖母绿为主石群镶钻石而成。
看到这件首饰,三姨太捂住了嘴,倒抽气。天!大少奶奶的聘礼里面居然有这样的东西?
秦瑜将这件珍品交到宋太太手上:“蒙伯母伯父厚爱,购如此珍品为聘,今日物归原主。”
除了这件珍品,当初宋老爷并未因为秦家败落而将这个媳妇看轻,聘礼中实打实的物件不少,三姨太知道宋家下聘东西多,作为一个姨太太,她并不晓得,里面多成什么样儿了。她在上海滩多少年了,手里没有,但是眼睛里有。这么多好东西,说一句还了,就真还了?一件一件理清楚,分了个干净。
秦瑜最后拿出一个小锦盒,给大姑太太:“那日敬茶,姑太太给的玉镯,今日奉还。”
秦瑜又将其他宋家亲眷给的礼物,一个个放在桌上:“这些请伯母代为奉还。”
“小瑜,这些礼物,你收着。倒也不是什么心意?而是他们给你见面礼,你也给了他们孝敬。有来有往,当日你给出绸缎布料不下三十块,件件都是精品,我也无法为你讨还,这些你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典当了,换了钱。”
“也好。”秦瑜点头。
阿芳让人将这些收了起来。
宋太太看了一眼东厢房:“小瑜,芸儿这个丫头,就留下了。”
“这是她的自由,我尊重她的选择。”
“那便好。”
大姑太太早就听说了六姨太的来历,此刻放在这里来说,她有些脸红,自家弟弟真的是混不吝,把儿媳妇房里的丫头给拖上了床。
宋太太看向大姑太太:“大姐,您看,这样可算是分得清楚明了?”
被弟媳妇这么一提,她回神:“分清楚了。”
宋太太从阿芳手里接过一个盒子,给秦瑜:“小瑜,这是你秦家的玉如意,蕴含你父母盼望女儿以后事事如意之心,今日还你,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良人,重新将这柄如意交出去。”
秦瑜将盒子接过,放入存珠宝首饰的箱子里,贴上封条。
清点完嫁妆,宋太太和秦瑜在单子上落下大名,她将单子给大姑太太:“大姐,您也签个名。也算是这事了得干净。”
大姑太太想要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在单子上落下了名字。
这一场算是落幕,大姑太太被太太请进堂屋吃茶,秦瑜看了一眼站在那里愣神的三姨太,转身离去,此刻三姨太满脑子:这条项链要五千大洋啊!整整五千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