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姜恻的眼神突然变成了一个扇形统计图。
三分不解,三分恍然,三分哀怨,还有一分自嘲。
合着你托付给我的不是责任,是负担啊,你压根就是想早点退休好出去玩是吧?!
陈眠一点一点扭头看向姜恻,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合着你压根不打算解释一下啊?!
“哟?有客人?”一个老头一把推开院落的门,一眼看到了姜恻,似是有些惊讶。
老头的穿搭不伦不类,头戴运动耳机,穿着一件白色背心,下身则是一条嘻哈裤,完事儿还踩着一双拖鞋,再配上扎成发髻的满头白发和绑成了蝴蝶结的胡须,有一种很独特的潮。
“师老师,您怎么来了?”
陈眠咬牙切齿却又温声细语地问道,突出一个敢怒不敢言。
“我刚从三亚回来,怎么滴?不欢迎?”他随手甩给陈眠一个椰子,又看向姜恻:“这位是?”
姜恻热情地笑着,点了点头:“你好,我就是那个冤种。”
老头笑容一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说错话了,求助地看向了陈眠。
陈眠的脸却早已歪朝一边,装作没听见没看见。
姜恻也觉得待在这里有些尴尬,找了个由头说到点了该回家去看猫跳舞了,就离开了陈眠家。
陈眠有心挽留,但姜恻说这个点不去看他家猫跳舞猫会玉玉,陈眠也只好作罢。
见姜恻离开,陈眠终于忍不住责备道:“您老嗓门就不能小一点,回回如此,您是存心让我下不来台是吧?我虽然之前是跟你说要找个冤种接班,但是那不是开玩笑吗,而且这个小伙子确实是我看中的人,有心想让他从我这儿学到点本事,你这么一说,我下次见了他还怎么处?”
“的确是为师唐突了。”老头叹了口气。
“那现在怎么办?”陈眠质问道。
老头一脸迷茫:“什么怎么办?”
陈眠见状急了:“怎么跟人解释啊,要是人家记仇了,把这事儿往外一说,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没事儿!”老头大手一挥:“你本来不就是打算退休跟为师去修仙的吗?如今为师已经成为了通天法师,你在江湖术士这个阶段需要的所有资源为师也早就准备好了。
你兢兢业业三十年,安抚了不知道多少鬼魂亡灵,积攒的功德绝对够你踏入江湖术士,甚至说不定够你静心修行到八品七品。
只要你跟为师好好修行,别说你才五十多岁,就算是七八十岁了,也还能活上不少年月。
黑历史这种东西嘛,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人忘掉的,你看你师父我,我现在一百多岁了,还这么精神,跟我同时代的那些老东西有不少早就入土了,谁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干了些什么呢?”
陈眠冷冷地盯着老头:“您年轻的时候因为偷看你们茅山掌门的闺女洗澡被赶出了茅山。”
老头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地怒斥道:“混账!你是不是偷看为师的回忆录了?”
“这是您十五年前有一次喝醉了告诉我的。”陈眠不卑不亢。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装不知道装了十五年,就为了在这种时候顶撞为师?”
陈眠耸耸肩:“我不管,反正您得想个辙让我消除这个误会,我必须得看到有人能代替我保护殡仪馆的平安,才能放心地跟您去修仙。”
“逆徒!”
老头被陈眠的固执气得骂了一句,但这份固执和坚持也是他看重陈眠的原因,所以他还是认真研究起了该怎么挽回刚刚的误会。
他思索着来回踱步,不经意间看到了地面上姜恻布置后来不及撤去的那些安魂术阵,当即有些讶异。
“唉?小眠子,几年不见,进步这么大?”
不等陈眠反应,他的神情又变得古怪起来:
“不对,不对劲,这已经超越了普通人的极限,已经从单纯的形,蜕变到勾勒出了六七分神,我藏的那些钩子普通人应该看不出来才是。”
他扭头看向一脸懵逼的陈眠,狐疑道:“难道你没靠为师给你功法,你就已经自行悟出了一些江湖术士的手段?”
陈眠正要开口解释,老头就又开始自我拉扯:
“不,还是不对,这不是简单的悟不悟就能解决的问题,哪怕悟性再高,也不可能在不知道基本原理的情况下复刻出完整的模式。”
“或者说你有可能是个天才?噢!对的对的对的,我好像有听说过,古代的确有过这样的天才,这是有道理的,毕竟修行的功法也是被人研究出来,从无到有的,哈哈哈,你怎么藏这么深,早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
“嘶不对不对不对,还是不对,你要是个天才,早三十年干啥去了,就练个形都练了三年,就能突然悟出神了?不对不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些话正如同将陈眠的自尊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些不是我布置的!是刚才你说是冤种的那个年轻人布置的!”
陈眠大吼一声,镇住了还在反复拉扯的老头。
可听到这话,老头的表情立时变得十分凝重,一把拽住了陈眠,严肃地问道:
“把他的一切信息告诉我,立刻!”
陈眠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老头这副严肃的模样了,上一次还是自己刚刚入行成为入殓师跟着他学安魂术的时候遇到的那具中邪而死的邪门尸体。
在那之后,老头因祸得福,成功成为江湖术士,在此之后,老头在他面前就从没如此郑重过。
所以陈眠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还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从姜恻一年前来找工作的时候说起,一直到最近解决了苏大勇的事件结束,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老头。
老头听后陷入了沉思,半响,陈眠才试探着问道:“师父,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老头也不隐瞒,看向院落地上的那些术阵,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为师跟你说过,除了我们正统修士以外,还有一些邪修,他们不修功德,而是借助鬼怪修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记得。”
“我这次回来也是因为这个,自从我成为通天法师之后,也算是进入了守门人的核心圈子,能第一时间了解到不少第一手的消息。
从一年前开始,在洛城就出现了那些老鼠的身影,这里距离守门人总部只有一城之隔,可想而知他们的手伸得有多长。
而最近,经过了一年的布局,徐公他终于准备动手了。
除了我之外,最少还会再来两位通天法师。”
陈眠虽然是普通人,但沾了老头的光,显然对修行者的世界有不少了解,当即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所以师父你是认为”
老头负手而立:“无论是时机,还是他的所作所为,都实在太过凑巧,当太多凑巧的事情同时出现,或许就是必然。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他太谨慎了,庸庸碌碌了一整年,直到现在才露出马脚。”
他拍了拍陈眠的肩膀:“这世道要乱起来了,为师这次本就是打算事情了结之后就带你去寻修仙之路,我也不求你有如何建树,至少要足够自保才行。”
“可我觉得姜恻他”陈眠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说道。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头打断:
“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他是那些老鼠中的一员,但,不得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