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床的张爷爷要出院了。
张山为了感谢医生护士们在住院期间的照顾,请他们当天下班后到自家的小饭馆吃饭。
离开了医院,他们之间不再是患者和医生的关系。
没有身份的束缚,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几人逐渐聊开了。
叶子明看着张山面前的牛奶,又扫了一圈桌上每个人面前的酒杯,勾住他的肩膀说:“你这不够意思啊。请我们喝酒还耍滑头?”
他指了指身边坐着的护士说:“你看我们周护士都倒一杯酒了,你就拿牛奶代替?”
张山舔掉嘴唇上的牛奶圈,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也不会喝酒呀。暂时用牛奶替一下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全都诧异地看向他。
先不论张山以前的经历如何,他那张充满痞气的脸,还有胳膊上的青龙纹身,怎么看都不像是不会喝的那一种。
叶子明打趣道:“不是吧。我们又不会灌你,我们明天还得上班呢,也不能喝太多。”
说着,他拿起面前的啤酒瓶就要往张山被子里倒。
张山赶忙伸手,用张开的手掌盖住杯子,推道:“我真的不会喝酒。真的,真的。”
他紧张到一连用了三个肯定词。
端着一盘新菜走上来的小弟替张山作证道:“我证明。我大哥确实不喝酒。我们高中就认识了。反正我是没见他喝过酒。”
张山接过他递上来的菜放到桌子中间,又拿起酒瓶替叶子明的杯子倒满酒,“我虽然以前干了不少错事,但从不扒瞎。”
舒樱叹道:“真想不到。你明明长了一张‘夜店脸’。”
张山笑了两声,“哈哈哈。对。我也确实常泡夜店,但……”
喝得脸红红的舒樱不禁顺着他的话唱:“在酒吧只点牛奶。为什么不喝啤酒?”
张山大笑一声,同样唱道:“因为啤酒伤身体。”
这虽然只是一句歌词,但确实是张山不喝酒的原因之一。
他像喝酒一样,一仰脖喝尽杯中的牛奶,又啧了一声叹:“唉……这句话不是我从歌里听来的,是我爸在我小时候就告诉我的。”
张山抬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一提起父亲不自觉就红了眼眶。曾经干过的荒唐事、父亲因为操心逐渐花白的头发,以及父亲风尘仆仆到警局保释自己时的慌张和失望,如同过电影一般在脑海里闪现。
他看着眼前的牛奶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呀。干了太多荒唐事,唯有这么一件事我一直遵守着和他的约定。也算对他的一点小小慰藉吧。”
叶子明听了他的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会好起来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开了小饭馆,生意红火,老爷子身体也不错。以前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把未来的生活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张山重重地点点头,他先是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牛奶,又站起身拿着酒瓶围着桌子转了一圈,直到给每个人面前的酒杯倒满酒。
他举杯,“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们。”
“哎哟。这样的话你还要说几次。”叶子明笑了笑,率先起身与他碰杯,“现在出了医院,我们就是朋友了,感谢的话就别说了。我现在只想知道……”
“知道什么?”
“那条水煮鱼什么时候才能上啊?它不是你这的招牌菜嘛……”
“哈哈哈。好好。你等着。”张山走到包厢门口,随手拉住了一个服务生,“快去后厨催催,怎么今天上菜上得这么慢。你现在啥也不用干,就给我把这道菜盯好了,做好了就赶紧端上来。”
服务生连声应道:“是是是。我这就是。”
张山笑着走回桌边坐下,“马上就来。”
推杯换盏间,几个人越聊越投机。
不知道是谁忽然提起了沈律珩,张山低头叹气,“唉……沈医生真的好忙呀。前两天生病休假了,还不忘来医院看我们。我中午去办公室想请他来的,可是小舒医生说他下午还有手术来不了。”
周护士剥了颗花生扔到嘴里,“嗐。沈医生这不是单身嘛。所以把时间精力都放在医院了。”
“咦?”张山愣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舒樱。
舒樱感受到他询问的目光后,立刻低头扒菜,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住院的几天,张山看到两人不管是在科室还是在食堂,都是在一起的。
心里自然就认定了两人是一对,现在听到周护士的话,他稍显讶异。
既然聊到了沈律珩,恰好当事人又不在场,这个话题便越聊越深。
一个医生爆料道:“我听林主任说,外科主任好像想把他的女儿介绍给沈医生哎。”
周护士摇头,“我见过外科主任的女儿,是挺好看的。但一看就是粘人的娇小姐,我觉得沈医生大概不会喜欢这一种吧。”
那个医生继续爆料:“还有重症科张医生的妹妹,上次还来咱们科室要沈医生的电话了。”
“嗯……不行,不行。”周护士连连摆手,仿佛她就是沈律珩本人。
张山吃着菜,轻笑道:“何必舍近求远。我看咱们急诊科里就有女生挺适合沈医生的呀。”
“谁呀?”
张山又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答,众人就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舒樱。
舒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本就因为微醺而红着的脸颊,在这一刻更烫了。
之前,科室里有人八卦两人的关系,沈律珩总是像个从天而降的超人,及时地出现替她解围。
但这样一刻,她看着他们的询问的目光,真是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她轻咳一声,别开脸,无视掉他们的目光,伸长手夹了一块肉放到自己碗里。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对两人关系的好奇已经达到了顶峰,但谁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一时间竟僵住了。
幸好推门而入的服务生及时打断了这短暂的尴尬,他把一盆水煮鱼放到旋转盘的正中央,“水煮鱼来咯。好了,现在你们菜都上齐了。”
菜上齐了,舒樱却吃不下去了。
她又陪着坐了一会,推说喝多了头晕,就匆匆离席,准备回宿舍休息。
舒樱一路吹着徐徐晚风,踢着小石子,慢悠悠地走回新南医院。
等她走到医院后,酒气已消了一大半。
她站在医生宿舍区门口犹豫了一会,转身走向了住院部。
舒樱走进住院部时,值班的小护士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问:“小舒医生,你怎么回来了?十床不是请你们吃饭去了吗?”
“吃完了。”舒樱随口回道,“明天不是十一床的奶奶也要出院了嘛,我想再来看看她。”
“哦哦。”小护士点点头,“奶奶恢复的不错。我告诉她明天可以出院了,她高兴得晚上还多吃了一碗粥呢。”
舒樱和她寒暄了几句,顺带着问了一些其他病人的情况,才走向奶奶的病房。
她还没走到病房,就看到沈律珩夹着一本病历站在门口。
舒樱玩心大发,双手背在身后,放缓了脚步,悄悄地靠近他。
等绕到他身后时,她才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律珩,你看什么呢?”
沈律珩很淡定,一点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这个游戏,舒樱小时候就和自己玩了很多次,她不知道每次她兴奋时,喘息声就会变得明显。以前沈律珩偶尔会配合她作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现在他只是笑了笑,将食指压在唇上,又指了指病房内,“你看。”
舒樱靠在门边,往里探头。
她看见老爷爷坐在病床边,拿着一本旧相册和奶奶正在聊天。
那本相册虽然已经泛黄,可被保存得十分完好整洁。
奶奶认不得眼前人,但她看到这些旧相片时,却记得曾经的浪漫时光。
她像是和陌生人讲故事一样,指着相片慢慢讲着他们年轻的故事。
每每说到兴奋时,奶奶总会叹气,然后一脸羡慕地看着相片上帅气的少年郎说:“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福气,会嫁给他。”
每到这时候,爷爷就会告诉她,“你呀。不过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真的吗?”奶奶看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少女的期待,“我真的嫁给他了吗?”
“是啊。”
“真好呀……”奶奶摸了摸相册上的人,“原来我的运气这么好。”
舒樱被他们的对话感动得眼泪涟涟。
沈律珩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喏。”
舒樱胡乱地擦掉眼泪,又擤了擤鼻涕,带着浓浓的鼻音说:“真好呀。为什么别人的爱情都这么甜。”
沈律珩被她的话逗笑,他轻咳一声,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笃定地说:“有一天,你也有拥有这样的爱情的。因为你值得。”
在这样感人的氛围下,舒樱看向他时,忽然有一种这辈子非沈律珩不可的感觉。
恰好今天又多喝了几杯酒,酒精让她的思考变得迟缓。
她没多想地看着他的眼睛脱口而出:“沈律珩。我也想谈恋爱了。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