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臣之过,老臣与老友相逢,得意忘形,一时忘了礼数,还望殿下恕罪。”
思前想后,杨羡还是决定拉下老脸为自己的故友兜底,就算好友的弟子不懂事,他也总不能看着太子出手,之前得罪了太子的那些人下场,杨羡也看在眼里,心中终究不忍。
何况殿下就算不顾他的面子,总不能连之前和他定计要拉拢名士的策略也不顾。
王安定定地看了杨羡半晌,一动不动。
顶着太子殿下的注视,杨羡忽然想起这位爷可是在陛他面子吗?
杨羡表示十分怀疑。
“杨尚书言重了。”
出乎杨羡预料,王安竟笑了一声,拉着苏幕遮堂而皇之地坐在上首,抬抬手:“杨尚书乃本朝大儒,门前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既然是杨尚书的故友,定然也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本宫又岂会责怪杨尚书?”
咦?不对啊,太子今天这么好说话?
杨羡满头问号,糊里糊涂地躬身谢恩,抬头准备引荐时,看见老友弟子脸上因为太子的客客气气带上几分得意的神情,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以太子的为人,这不应当。
杨羡想不明白太子到底有什么古怪,干脆放弃思考,只当自己不知道,拱手引荐道:“殿下,这位乃前朝尚书文忠公之后,先帝翰林陈景仁先生,旁边那位乃是他的弟子李源。”
“见过太子殿下。”陈景仁一直捋着胡须静静站在一旁,等到杨羡引荐,才开口说话。
李源见老师开口,也向王安一拱手:“在下陇西李氏,久仰太子殿下大名。”
尽管谁也没问,李源却倨傲地自报家门,就像是笃定在场没有一个人不应该知道他的身世一样。
世家子弟,难怪这么狂。
不愧是名士,这身份背景在儒生之中也算得上顶配,果然老杨出手就是不凡。
王安眼睛一眯,到也算是心平气和地点点头,看在陈景仁和杨羡的份上,并没有直接找李源的麻烦。
但王安不找李源的麻烦,李源却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殿下之前说杨公不懂礼数,以在下浅薄之见,太子殿下您在礼之一字上的修养,恐怕也不过尔尔。”
李源站在陈景仁身后,昂首看着王安,眼含讥诮,摆明了一个态度,就是挑事。
哦?居然还有主动撞上来的?
王安本能觉得不大对劲,深深看了一言不发的陈景仁一眼,心中也颇有些狐疑。
在杨羡府上喧宾夺主,主动挑起事端,他可不信李源这个弟子有这个自作主张的本事。
可要是陈景仁主动为之,又图啥呢?
你一个白胡子老头,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是前朝什么一听就很牛逼的公之后,自己还是先帝翰林,特意跑到你好友杨羡府上,就为了来为难本宫一个小辈?
有问题,大有问题。
直觉其中有诈的王安并没有接茬,只是轻轻一笑,接过杨羡管家递来的茶盏,吹了一口上面的浮沫,转头看向一旁的杨羡,笑道:“刚才好像有人跟本宫说话?杨大人,你听见了吗?”
杨羡摸摸胡须,也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但夹在中间的他也只能苦笑一声:“殿下,刚才是景仁先生的弟子在说话。”
“喔。”王安拖长了声音,品了口茶水,放下茶盏轻笑。
“本宫还以为是哪条野狗在外面不识趣狂吠,没想到景仁先生的弟子竟然也不懂规矩,本宫乃是杨大人的客人,没有经过杨大人
王安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李源差点忍不住捏起拳头,几乎急了眼。
“你这……”
“源儿!”陈景仁终于出声,脸色一沉,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放肆!在杨公府上,竟然还敢如此无礼,当真是不把为师和杨公放在眼里了吗?”
“弟子不敢!”
李源立刻抱拳低头认错,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只是弟子受老师教导多年,对失礼之行实在看不下去,让老师为难,是弟子的过失,还请老师责罚!”
陈景仁就坡下驴,立刻替王安原谅李源:“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只是,你冒犯的是杨公府上的客人,自然还需杨公处置。”
说着,陈景仁和李源的目光便又投向了杨羡。
你要问我,我又能说什么?
杨羡脸色一沉,知道自己算是被这两师徒给算计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老友对太子不大看得上眼,竟然拿他做筏子来下太子的脸面……
眼下他被架在高台上下不去,又该如何是好?
杨羡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王安,王安接收道杨羡投来的眼神,只是无辜地耸耸肩。
看大戏啊,看他做什么?
眼看着这对师徒戏台都没搭好,竟已经戏瘾大发,当着他的面就在那里上演原谅和认错的戏码,偏偏话语中将他这个正主隐身,倒还真有几分有趣。
不过这一唱一和的情景,倒是让王安确认了李源对他发难的背后,竟然真的是陈景仁在指挥。
不惜得罪多年好友也要让他王安被盖上失礼的帽子,这里面,到底是几个意思?
他可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些人,除非……
这两位从一开始,就来者不善。
背后控制的是昌王?还是惠王?
“说得好。”王安折扇一展,眯起眼睛,“以本宫看,也不用杨大人处置了,李源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他呢?千万不能手软,没有教养的野狗嘛,自然要去野狗的地方,景仁先生觉得,丢出去,如何?”
陈景仁猛然沉下脸。
“太子什么意思?莫非是要喧宾夺主,真要行失礼之举不成?”
“且不说不是,就算本宫喧宾夺主,又怎么样。”
王安折扇轻摇,似笑非笑,气势嚣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宫身为储君,在臣子家里,做个主,不行?”